王蔻对李贤,则是疏远中的同情。
之所以现在能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可全是看在推不远、舍不离亲孙子的份上。
可立儿,佩环儿,就是那个维系彼此打哈哈的纽带!
或许,在这个心高气傲的名门望族、大家闺秀眼中,李贤就是个偷儿子种的粉头!
在她心里面,说不定还有不能说出口的恨!
为啥?
华夏源远流长、深入骨髓的礼教!
这可不是宋时程朱理学的礼,而是远古先秦周礼的礼!
阿布与李贤的这种关系,在礼上讲不通,属于淫奔。
乃儒家礼教中,万恶的关系。
而王蔻的恨,恰恰是源自于两个无辜的宝贝孙子!
正因李贤与儿子之间这种不清不楚、没名没分的关系,将来必然会殃及她的两个亲孙子。
在他们逐渐长大的人生中,肯定会遭受到来自内外部的诸多非议和挫折!
大人恣意放纵的罪过,要让孩子们用名誉和前途去偿还!
婚嫁,门荫,承继……都会受影响。
汉家,就认这个!
可别说等将来孩子们到了为官做宰、谈婚论嫁的时候,别人家就全都是瞎子聋子!
除非,这孩子根本就不在汉家文化圈中混!
可能吗?
所以说,李贤越能生,王蔻越头大。
当然,也很开心!
哪个老太太,不希望自己的崽枝繁叶茂、香火鼎盛?!
典型的,很痛,也并快乐着!
王蔻对温璇,则全是喜欢,还包括尊重。
温璇的身份、品貌、才能,绝对是一流!
高句丽再不济,人家也是一个不怯大隋、突厥的国家。
正牌郡主的身份,老爹是大名鼎鼎的大将军温达,老妈是闻名遐迩的公主高婉……
够吧?算够!
至少是那时候的家庭地位份,是算够的!
那现在呢?
呵呵,这还真不好说呀!
但是那时候,郡主温璇能嫁到粟末地,坦率说有下嫁的嫌疑。
如果不是阿布搞阴谋诡计、父子两个搞双簧、高宾王叔在旁边瞎撺掇……
嘿嘿,这事儿悬呢!
高句丽王高成阳对自己的唯一闺女高琬,早有政治上的安排,寄予很高的期望!
可惜,被自己的唠叨和恐吓,坏了大事!
那同样是高句丽王的高大元,就没有对皇室中唯一的外甥女——郡主温璇,没个政治安排和期望?
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让他只能屈从于眼前,并逐步被外女婿阿布的特殊贡献,给彻底征服掉了!
比如情报,比如财力,比如儿子……
呵呵,人间事,能说清楚吗?
王蔻对温璇喜欢,是因为她知礼、孝顺,也能干。
因为她的到来,使得这个大家庭总是处在一种和谐、融洽的状态。
按照司徒夫子和孙思邈的观点,这媳妇是典型的旺夫又旺家的命格和相貌!
也是,自从温璇嫁过来,这家里、族里好事连连。
通过联姻,与高句丽的关系瞬间进入缓和期、蜜月期,从而为粟末地的发展获得了难得的机遇和窗口!
接着,阿布父子,就像气吹一般,官职、爵位一次次的疯涨。
唉,儿子立下泼天大功,这都承袭了他外公的王爵,成了超品亲王!
而这父子具体干的差事,不是大总管,就是类似大总管,一品、二品的漫天飞舞!
真是了!
旺夫又旺家,说的就是温璇这样的媳妇儿!
喜欢她,是因为她是家里最正牌的媳妇,是一下子给自己生出个正牌的亲嫡孙,是一个能内能外的掌家高手!
尊重她,就是因为她自带的运道,能瞻前顾后、落落大方、上下通融的做为!
所以,王蔻眼中的温璇,是属于十全大补、不可替代型的家族未来女主接班人!
可不要小看这种来自长辈主母的认同,大家族的政治,可一点不比一国朝堂上的风云!
现在,这两位老少女主,一人搂着一个孩子,正躺在后宅的热炕上,盖着棉被说话。
“璇啊,亲家母的身体好些了,你不用操心,现在她让……正心儿他妈,安排去了书馆帮忙了!”
“哦,娘,阿妈有点事情做,一定会好许多,那我就放了!”
“翻过年,就让辰安回去吧,也该好好上学了,这边的教育我感觉还是没有咱们那边好!孩子太闷了!”
“嗯,你不说,我也要跟你替这事!”
“我的俊儿和辰安,将来是咱家的顶梁柱,光学诗书也不行,也得懂得带兵打仗,和他爹一样要做一个治国平天下的人儿!”
“奶奶,我已经可以骑大马猎马鹿了!”
正在被窝里和弟弟辰安挤在一起的可立儿(高俊),瓦声瓦气的说道。
“哥哥,我现在也能拉两石弓了,十步十箭,能中七箭呢!”
正心儿(杨辰安),也炫耀地说道。
“嗯,不错,我的两个小宝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咱们家,也不求你俩靠读书显耀门楣,所以这马上马下功夫,都得和你爹爹一样,先得过关。”
“看看这世道乱的,许多时候不仅脑筋要有用,还得咱们的拳头硬。”
“你们俩个小祖宗可得记牢了,男子汉什么都能缺,但保护自己、咱们家的本事,可不能少!”
王蔻心疼地拍拍两个像鹌鹑一样趴在被窝中的乖孙子,循循善诱。
“奶奶,你说这本事,是不是要像爸爸一样,当大将军?”
正心儿还小,在他理解的本事,就是当大官。
“弟弟,不是的,奶奶说的本事,就是君子不器!”
“哦,我知道了,《论语·为政》中这么说,子曰,君子不器。”
一听这话,一直仔细听两个小家伙说话的温璇来了兴致,便问道:
“那夫子有没有说过,什么是君子不器?”
“夫子说,器是工具、手段和规则,是等而下之的东西,有能力的人不能拘泥于这些,要做利用这些但并不依赖这些的人!”
可立儿一本正经的说道。
“正心儿,你怎么理解?”
王蔻对这个五岁的小孙子,寄予厚望。
“夫子说,目的最重要,不器,就是要成为掌握器的人。”
“嗯,你们两个小宝贝学得都不错,不过,你们两个还有补充的吗?”
两个小家伙对视一眼,想了想,可立儿率先说道:
“我想起来了,《易经·系辞》中有这么一句,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意思是君子心怀天下,不能像器具那样,其能力和作用只是仅仅局限限于某一方面。”
可立儿的话,立即迎来了王蔻和温璇的赞扬。
不想正心儿也不甘示弱,说道:
“夫子说了,君子之思不器,君子之行不器,君子之量不器。要和爸爸一样,要做王……”
“哎吆……”
王蔻一下子捂住正心儿的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温璇,也被儿子的话,说得一阵发呆,然后又若有所思。
这货,还是个想当老大的主啊!
三代人,半天没有了声息……
冬日的寒风,吹过窗外的树枝,呜呜作响。
“阿爹,东北的事,可有什么问题?”
在书房中,阿布和大屋作父子二人,盘腿坐在暖炕上,边喝酒边说话。
旁边,胡图鲁忙乎着沏茶伺候。
“东边和西边倒是安宁,不过,我总感觉幽州的地界上不太安生!”
大屋作知道儿子在问什么。
粟末地的那一套,自己根本不用关心。
影子政府的存在,现在还是个包裹在部族自治外壳里的高等机密。
况且,自己少搅合,也有利于阿布左右施为,不因顾忌自己而耽搁大事。
大屋作说的,却是近两年,屡屡发生在临近的北平郡、渔阳郡、安乐郡,以及奚国边境发生的骚乱。
“可发现了什么?”
阿布和胡图鲁,给大屋作敬了一杯,先喝了。
“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可是一直不停。似乎这背后,总有人操动的,可是追查来去,却没什么结果!”
大屋作慢慢地喝了酒,说道。
“嗯。我已经看到了,从去年十月起,总有不明的力量,试图窥视咱们粟末地的内幕。”
“可是据我所查,并非白鹭寺的手脚,但说是太原那边的,又不像。”
“为此,司徒先生他们,加紧了辽西、奚国边境的布防和监察,非有可信的过所、证人,不得随意出入境。”
“但是咱们那里,海路、陆路线路众多,不好防范啊!”
阿布知道老爹说的情况,这也是他急迫地想要控制涿郡永定军仓的缘故。
“营州大营的边军,已经暗中布防北平郡边境,你那边是什么情况?”
老爹问道。
“整个北部的大军,现在由苏定方和古思汉负责,大体上有十五万步骑。”
“其中,六万在东突厥中南部。三万在西部,渔阳、涿郡方向。在奚国边境线上,常驻六万!”
“再加上您那边是三万边军,应该是够的!”
阿布安慰老爹道。
“嗯,不过还是最好提醒一下邓暠,薛世雄和罗艺,都是桀骜之辈,不是好相与的。”
“我知道的,已经着人向他提醒了。这次他也会来京师参加大朝会,到时候我再约他好好聊聊!”
“好,小心些,你的那摊子事,我也不想多问,就是尽量多替皇帝想想,如今这天下,他也不容易啊!”
广皇帝面对的危局,其实从他连续两次远征失败,就已经埋下了祸根。
先不说打高句丽是不是帝国必须,单是御驾亲征无功而返,就已经让他的皇信之威大打折扣。
这对于统治大隋这样一个幅员辽阔的大国,是致命性的。
“晓得了,老爹,我所做一切,也只是以防万一。”
“就是皇帝知道了,也不用担心,我之所为,皆在大隋现有国境之外,从无踏足国土半寸!”
“可是,如果有人想乘乱做法,图谋我东北大好之局,却是万万不行的!”
“都拔我不怕,何况那些只会施展些阴谋诡计者?”
阿布自信地向老爹说道。
“这就好!”
“我作为臣子,也不好说皇帝合不合适去南方,只是现在小皇孙独守北边,是不是这风险太大了?”
老爹担忧地说道。
“阿爹不必担忧。”
看着大屋作已经花白的头发,阿布有点心疼。
“您老回去襄平郡后,固守东北,只要辽东、辽西不乱,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至于您那十五郡军队大总管的差事,千万不要当真!”
“倒是把您那印符文书管好,莫要让人钻了空子。军队调动、扩兵、粮草等事,能不准就不准!”
“我的意见,倒是可以将各处郡兵,编练成几处,形成几支比较有震慑力的机动军队。”
“不像现在,一个城里多的两三千人,少的几百人,分散各处,根本抵抗不住动辄集中几万的乱匪,很容易让人各个击破!”
阿布建议道。
虽然兵部可以这样建议,但是大隋的兵部,其权利也就是个帝国军事秘书部门的存在。
如果不是有了直接能控制的骁果卫,兵部在帝国中的话语权,实在是卑微的可怜。
某种程度上可以说,阿布做为兵部左侍郎,手中的军事权力远远不如老爹这个封疆大吏。
至少,他老人家是被皇帝钦定的十五郡军队大总管、襄平郡太守,兼关东诸军事。
关东的范围,那可就太大了。
只是现在的情况,谁又真的听他的调遣呢?
“这个也不是不可以。这次大朝会面见储君,我也会私下上奏,到时候就看政事堂如何定夺!”
“估计这个,还会受到个地方郡丞、鹰扬府的反对。”
“因为那样一来,他们就受收到这统领各路兵马大将军的节制,权力缩小、少了回还!”
“也是啊,现在各路太守、郡丞、鹰扬府郎将,都有不同心思。如果没有皇帝的亲自诏令和有威望的大将军,很难集合一处啊。”
“即使在一处,又能如何?聚而不合,很难形成战斗力啊!”
阿布叹了口气,说道。
其实,大隋地方鹰扬府兵的总数,也并不少。
可问题就是分散,全都是几百几千的驻守在各郡大城之中。
就像现在山东、河北、江南各地,之所以乱匪能够屡屡得手、攻破城池,就是因为原本那城池中的地方府兵根本不足以抵抗动辄上万的造反大军。
如果将那些没有上番的府兵,组织起来集合起来,这也是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
只是,这些牢牢绑在土地上的府兵,愿意南征北战吗?
难说!
这一点,就比不上契约形式的骁果。
当然,他们的优点也是骁果所不具备的,那就是相对持久的忠诚!
依托在保卫自身土地财产和既得利益基础上的忠诚!
府兵,成本低廉,战斗力低,贵在可靠!
骁果,成本高昂,忠诚度低,贵在战斗力爆表!
二者,不可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