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大将军鱼俱罗迁张掖通守，镇守甘州旧地，整饬地方。
    按照东京留守中枢的意见，他的任务重点就是打击越来越猖獗的胡人叛乱。
    这个任命的目的，当然是为大隋朝陇右和河西急速恶化的马政恢复，创造出一个良好的社会环境。
    鱼俱罗是什么人？
    杀神啊！
    这位目有重瞳、威震突厥大地的猛人，再一次将自己的威名，飘扬在河西走廊的上空。
    西至且末郡、鄯善郡、西海郡、伊吾郡，东至敦煌郡、张掖郡，无人不知杀神鱼俱罗！
    经过近两年多的武力镇压和经营，这河西走廊张掖郡以西的地区，胡匪作乱的情势基本缓解了下来。
    但是，通过这种狂暴手段强制压住的河西胡人，并没有从心底里彻底顺服。
    有些氏、羌、吐蕃、党项、突厥人，又偷偷地将自己的势力，开往河西走廊的东部。
    比如，武威郡、枹罕郡、兰州郡、临洮郡一带！
    现在，武威郡和兰州郡，成为了整个雍州总管府的风暴之眼！
    很多心怀叵测者、投机者、流亡者，汇聚于此，搅动风云！
    “张掖郡通守鱼俱罗，率领同僚，参见大总管！”
    弱水尾端的居延泽南岸，旌旗招展，大军云集。
    张掖郡通守鱼俱罗，率领军政两道主要官佐，在次恭迎雍州总管府大总管杨子灿。
    “免礼，在这居延之地，就不必行那些繁文缛节！”
    “鱼大人，快将各位同僚，介绍与我，也好让我与文牍之上的英才与真人对应起来！”
    卫王杨子灿风尘仆仆，笑着与鱼俱罗等人回了礼，热情地说道。
    一席话，让大家原本有点紧张的面色，舒缓了下来。
    杨子灿，虽然年轻，但近几年很有凶名。
    先是一战成名，然后又火速担任豫州总管府总管，很快就将已经燃烧得很旺的乱火给扑灭了下去。
    根据官僚间书信传言，这位当红炸子鸡，不仅杀起突厥人、乱匪来毫不手软，而且对于治下的贪官污吏、尸位素餐之辈也是敢下死手！
    血流成河，人头滚滚，迁民如流！
    唉，杨阎王啊！
    鱼俱罗先介绍的，是西域六郡的太守。
    有伊吾郡太守吐屯设，鄯善郡太守韩也古，且末郡太守安迪尔丹，西海郡太守铁卜加，敦煌郡太守史怀今、河源郡太守赤赞罗。
    此外，阿布还看到了一个很意外的人。
    谁？
    光禄大夫、弁国公、高昌王麴伯雅，及其儿子麴文泰！
    看着这两位面色憔悴的父子，阿布忙上前抱住安慰一番。
    麴伯雅，和杨子灿说起来还是远房亲戚呢！
    为啥？
    因为高昌王麴伯雅的老婆，是华容公主宇文玉波。
    宇文玉波是谁？
    她，是北周皇族之后，在文皇帝立国之后，和许多宇文氏后裔一起被纳入杨氏宗室。
    大业八年，高昌王麴伯雅跟随广皇帝远征高句丽之后，宇文玉波封华容公主，并嫁给了麴伯雅成为高昌王后，并由鸿胪少卿苏夔主持婚礼盛大婚礼。
    而现在麴伯雅旁边的麴文泰，正是麴伯雅的正妻之子。
    华容公主嫁过来后，正妻退位。
    这父子两个一个国王，一个正牌王子，咋就面目憔悴呢？
    原来，就在去年，高昌国发生政变，一家人被迫流亡，由伊吾郡入境，暂居张掖郡。
    阿布早在洛阳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事。
    而广皇帝和政事堂，也对此早有定章，一待杨子灿正式上任雍州总管府大总管，这帮助高昌王麴伯雅复位也是任务之一。
    除了这几个人，鱼俱罗还将六郡边军的将领、各郡郡丞、鹰扬府校尉，一一介绍给阿布。
    同时，陇右牧少监张万年，也来了！
    同时应约来见的，还有删丹、武威、兰州、平凉、秦州、天水等马牧的仪同三司、尉、大都督、帅都督。
    人数，的确不少！
    也难为了他们，现在因为存栏稀少的缘故，快要失业的他们只能千里迢迢的来到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拜见他们的新任陇右牧总监！
    至于张掖郡丞杜正藏、张掖县县令窦德明，都是阿布的老熟人，自然是不再用特别介绍。
    此外，阿布还看到了自己的老熟人，磨砺教的阿尔萨普尔！
    ……
    众人寒暄一番，便进入了临时的军政仪事大营。
    大总管杨子灿，正式赴任雍州总管府后，将在这里召开第一次会议。
    秘密的！
    史称，路家老湾会议。
    他是怎么来的？
    原来，四月中下旬离开粟末地后，他一路西行，过室韦、入突厥，在粟末北方集结大军驻扎地驰塔，和苏定方、古思汉汇合，继续详西而进。
    他一边开展沿途考察，一边调整和整顿北方大军。
    同时，在武德城稍停，与天神教长老会召开了一次神教内部会议。
    此后，便带着乌童、阿史那卓雅等，同大军一起乘内河大船，沿着色楞格河一路南下。
    在九十九泉，他与义成公主、南面可汗咄吉世利等进行了密谈。
    五月中下旬，他便出现在达兰扎达加德的乌兰湖春神宫，等待那些远道而来的特使。
    刚应付完李二、刘文静、李秀宁等人，他便接到一个来自武威郡的紧急消息。
    李渊派出的李建成、武士彟，快到了！
    于是，他告别苏定方等人，便带着自己的亲卫人马，再次启程南下。
    沿着翁金河，绕过居延泽咸湖南岸，一直沿湖南西行并南下，终于到达了弱水下游一个叫路家老湾的地方。
    这里，便是着名的贡米黑芒稻、贡麦黑金谷出产的地方。
    自西汉开始经营西域、行屯军之策开始，这里就已经因为其独特的自然条件，开始了屯垦营田活动。
    接到朝廷旨意和杨子灿密信的鱼俱罗，早就开始在筹备这一场会议。
    张掖通守府下辖六郡，军政两道大会。
    大会的主人，当然是新晋大总管、骁果卫大将军、卫王杨子灿。
    人家，现在算是雍州总管府的真正土皇帝！
    也是张掖通守鱼俱罗，获得新生的贵人、兄弟！
    两个宝贝儿子，现在也都分别在骁果卫和总管府当差！
    所以，这家伙现在很卖力气。
    在升任张掖通守之后，鱼俱罗不仅大量使用、重用东京留守府选派过来的官员和暗中力量，而且还严格按照阿布的暗中指点大肆加强对西域六郡的控制。
    这一次，路家老湾的大型会议，就是他老鱼向杨子灿表现忠心和能力的机会。
    这不，六郡的头头脑脑们，都被他想尽一切办法召集了来。
    而且，按照阿布的要求，抽掉西部六郡的军队近三万，集结此地，接受杨子灿的检阅。
    这一次，阿布将孩子和老婆全都留在粟末地，只身南返。
    未来一段时间，将一定是大隋最波诡云谲的时刻！
    所以，他不想让自己的家人有任何风险，也不愿意在某些危急关头有所分心。
    大争之时，吾愿一人而往矣！
    少了女眷和孩子的羁绊，阿布便过得随意自由。
    胡子，好少修剪了。
    衣服，开始胡乱应付了。
    睡觉，也不再那么讲究了。
    ……
    他，开始不修边幅，放浪形骸，过得自在随意，很多了些西域漠北的风霜和彪悍之态。
    现在的他，似乎又回到了前世那个单身汉的状态。
    不过他知道，再怎样，他的心境早已回不到过去那种状态。
    因为，他已经有了牵挂！
    所以，当鱼俱罗带着一帮官员，见到大总管、卫王，就是这样一副样子。
    从北方沙漠、荒漠、草原而来！
    灰头土脸、风尘仆仆、邋里邋遢！
    ……
    这，哪里是传说中的那个风度翩翩、威风凛凛、才高八斗、杀人如麻的少年大将军？
    这，看样子也是个粗糙人啊！
    胡图鲁、狐、图、灰六等，紧随左右。
    他们的身后，是接近五千之数、看着就不一般的超级精锐近卫部队。
    再后面，便是遮天蔽日的马群！
    这些，便是阿布从突厥各地，为大隋采买的马匹！
    五万匹贺兰青壮战马，五万匹母马，六千余匹上等种马。
    删丹马牧、武威马牧、兰州马牧、秦州马牧等二十四牧，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它们亟待这样一批马群，去对已经遭受巨大破坏的马政，予以补充和恢复。
    肆无忌惮的抽调、周边胡人奴贼的抢掠，已经严重透支了曾经辉煌无比的陇右牧！
    这场会议，开了五天。
    前两天，是上计述职大会。
    政、军、牧主官，一一汇报自己份内的政绩过往，以及当前、未来的打算。
    杨子灿只是听、只是记，并无半分意见发表。
    第三、四天，阿布开始找人谈话。
    各方大佬，自然是一个也没漏过，谈得很彻底认真。
    特别之处，是那些原本准备混个脸熟、当路人甲的贰官、底层官员，也有好多人被杨子灿找去，进行了一对一密谈。
    而且每一个人身上花费的时间，一点儿也不少。
    第五天，狗日的杨子灿开始发飙了！
    有二十余人，被宣布拿下。
    当这些骂骂咧咧、挣扎不休的人物，看到白鹭寺内候官摆在他们面前的证据、以及总管府出具的详细判词，他们便瘫软在地。
    这里面，有政界的、有军界的，当然还少不了马牧的。
    总管府大总管，具有便宜行事的大权，如果不涉及主官一级，直接可以一律处置，事后上报大理寺、刑部、和政事堂就行了！
    对于这些首鼠两端、勾结匪类、贪赃枉法、尸位素餐之徒，大总管当然是舍不得一杀了之的。
    他的办法，很简单粗暴。
    既不是让他们在吐尽所得之后削职为民、远迁边郡戍边了事，也不是放到监狱里混吃等死的吃免费的牢饭，而是直接送往西海郡！
    那里，这些人和他们的家人，将被送往茶卡盐湖，去挖盐！
    杨子灿说了，什么时候带着家人，将自己做成的损失用挖盐所得折价还给朝廷，就可以回返故地。
    并且，只要获得了朝廷的认可，或者做出了突出的贡献，也不影响其子孙后代参加科举考试，再次踏入仕途、光耀门楣！
    大总管，还是很仁慈的哦！
    不过，在会议结束后的第五天的一个仪式，也让来参会的所有人感到了大总管的恶意！
    所有参会的人，移师张掖城。
    之后，大总管、卫王杨子灿，正式亮出仪仗，晓示西域各地。
    就在张掖城外的十里互市，召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互市大会。
    等无数“闻讯”赶来的地方头人、商贾、屯卒、牧民、牧奴等，云集大军坐阵的互市榷场之后，便发现这场大会有点“冷飕飕”！
    那天早上，天高云淡。
    上午的太阳，暖洋洋地照耀在平坦的大地上。
    在互市衙署的巨大广场上，三根高大的旗杆耸立。
    中的最高的那根旗杆上，是大隋日月星团龙大旗，迎风飘扬。
    左边的猩红大旗上，是一个篆字的隋。
    右边的那面大旗上，是一个篆字的杨。
    旗杆下面，是一个髙坛，上面放着一个巨大的铜鼎。
    据说，这是当年广皇帝召开万国博览会的时候，着工部和钦天监铸造的铭记大鼎，上面铭刻着广皇帝亲自题写的盛世铭文。
    但今天，大总管似乎并非为了重温盛况，而是另有深意。
    五百余近两年被鱼俱罗捉住的马匪、叛乱头目，全部归于坛前！
    他们，就是今天大会的开胃菜。
    在这里，这些近两年胡作非为、肆意抢掠、扰乱商道的罪魁祸首，将被明正典刑，斩首祭天！
    祭谁？
    按照杨子灿的说法，就是那些自有史以来，为了西域和平、丝路畅通而挥洒过热血青春的人！
    那告祭的玉帛之上，书写着秘密麻麻的名字。
    有汉朝时候的人，有三国两晋南北朝的人，有大隋的人。
    有汉人，也有西域各民族的人，比如氏、羌、吐蕃、党项、突厥人等。
    人家说了，保家卫国、护佑生民者，不分汉夷，皆为华夏之雄！
    所有这些人，都是为繁荣河西走廊、昌兴丝绸之路，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而这五百人，身为大隋子民，生在河西，却极尽破会河西走廊繁荣稳定之大局，愧对先人，罪该一死。
    但他们的死法，很是奇特。
    当太阳升上一杆子高，大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