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字王,中华爵位制度中王爵的第一等。
在皇室贵族及官僚权贵中的地位,它是仅次于皇帝的最高级存在,极其尊崇。
一字王,也叫亲王,又称并肩王。
从古以降,其承受者都是皇子,或者是皇帝的兄弟。
惯常的名法,通常是在其王爵前冠以古代国家的名称,如周王、鲁王、赵王等。
当然,这些代表国家名称的单一字号,也往往代表着被封赐之人其特殊的历史功绩、出身以及与皇帝的亲疏远近。
自曹魏起,正式废除了秦汉以来的二十等爵,实行公侯伯子男五等制度,以后为历朝所沿行。
至魏文帝黄初年间,定爵制为九等如,王、公、侯、伯、子、男、县侯、乡侯(最初在乡侯之下还有亭侯,后省)、关内侯。
王者,通常为皇室宗亲所独有!
二
卫王,一字亲王爵,超品!
卫,与那些常规亲王封号如周、鲁、赵、魏、梁、燕、代、韩、宋、吴、越等相比,很有不同和讲究。
卫王之卫,在历朝封爵体系中,都有着其深厚的现实含义和历史渊源。
卫,最早是指周朝京师以外的行政区域,称为卫服。
后来,在卫服之地分封的诸侯国称为卫国,这些诸侯国负有保卫或扞卫周朝廷中枢的重任。
因此,“卫”字逐渐引申出保护、保卫、防护等意义。
当“卫”字,开始被用作王号,它便象征着该王爵必然承担着保卫国家、维护皇室权威的重要职责和使命。
所以,卫王之号,绝不是随便赐封。
它不仅要体现所冠王号之人地位尊贵无比,而且还要隐含对其学识、智慧以及治国理政能力的高度认可。
在这一背景下,卫王作为王爵之一,其封授对象通常要么是皇室成员中的极其尊贵者,要么是对国家具有极其重大贡献者。
这二者满足之后,还必须顺理成章、合乎法度地肩负有保卫中枢、扞卫国家特殊使命。
顺理成章,合乎法度!
……
三
“所以,殿下卫王的爵号,可谓其意深远!”
裴矩讲到此处,一边微微啜着香茶,一边拿着那双洞穿世界的眼睛看着杨子灿,意味复杂。
“噢,原来如此啊!”
“我这下才算明白,卫王之卫,原来有如此含义,嗨,还别说,加到子布身上,还真是恰如其分!”
学习了新知识的来护儿,兴奋地就像个孩子,差点拍着手叫了起来。
不过此时的杨子灿,却面色微微有些凝重,一时间陷入沉默。
裴矩见此,不由得点点头,似乎有些欣慰。
见阿布陷入沉思,来护儿渐渐感觉到事情并非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
他不由得狐疑地看向坐在中间的老头。
但裴弘大一点儿没有继续解惑的自觉,还在那儿老神在在、面色如常地自斟自饮。
主角都沉默了,来护儿再是着急,也只能沉下那颗武夫的心,陪着裴老头儿喝茶装一个呆狗。
好久,阿布的面色,渐渐恢复正常。
“怎样?想明白了?”
裴矩笑着问道。
“嗯,想明白了一点点!”
阿布谦虚地说道。
“说说,都想明白了什么?”
裴矩和来护儿不约而同的说道。
裴矩是想当然地期待,而来护儿是急于知道答案的急切。
“当初打败突厥都拔大军的时候,陛下降旨让我承袭外公师仁之王爵,小侄深感惶恐和震惊!“
“以我外藩之身,得此恩厚,实在是有逾制之嫌疑……”
“毕竟,我既非皇家直系血脉,要是从家母那儿硬着算起,也还是有点远了!”
“可是陛下竟然乾纲独断,降我如此之天大殊荣,实在是诚惶诚恐、受之有愧!”
的确,按照杨子灿的家世情况,即使再是立下什么样的大功劳,若要严格按照礼制分封之法,封一字王是比较难的。
“非皇兄弟或皇子亲王者,罕二字王;异姓者,不得封王。”
更何况,大隋到了广皇帝的时代,基本上停止了封王,更没有异姓王。
即使是早些年文皇帝时代分封的一些王,也一个个地在快速消失,或死后不袭,或犯事削爵……
阿布的便宜舅舅,杨集杨文会,也就是外公卫昭王杨爽的儿子,老早就被广皇帝因为涉嫌勾结杨谅造反而被废黜下狱。
后来,还是王蔻亲到皇帝皇后身边说情,才被悄悄地发配到粟末地老妈王蔻手底下看管,安置了!
所以,这个便宜舅舅杨集,本来才是当今正儿八经的卫王——承袭他爹——阿布契郎的外公之爵,可惜他把路走歪了!
本来,舅舅下狱除爵,那卫王这个王号就此算是该在大隋彻底停用了。
一方面前卫王杨集也没有啥儿子,另一方面即使有儿子但以广皇帝削藩的思路也绝对没有可能去继续让其承袭!
但杨广就是杨广!
他趁着远亲外甥杨子灿力挽帝国狂澜于既倒的时机,又把卫王这个一等爵号的帽子发出来了!
自然,当时的朝堂江湖之上,也是议论纷纷,所言不法不礼。
可是,这个时代的大隋,谁能真正改变广皇帝的主意?
年轻的时候不能,到了他病入膏肓的时候,更加没有!
骄傲跋扈的人,才华绝世的人,自信到自恋的人,他只遵从于他自己的内心!
阿布受此大封,当然是广皇帝的内心筹划。
什么非皇家直系血脉,什么皇姓异姓……统统狗屁,这一切都可以被广皇帝揉碎颠覆。
其实,阿布契郎家族的姓氏,是粟末地的大氏,大氏阿布契郎!
这按照通俗看法,可是妥妥的一个异姓,还是外藩!
不过,人家广说了,阿布契郎的汉家姓为杨,名子灿,字子布。
这不管是姓还是名还是字,都是先皇赐的——文帝坚亲赐!
再者,如果要从血脉上来一点点讲究,那就可以加入郡主王蔻这条线来说事情。
杨子灿,怎么算也是老杨家的一脉皇血,仅仅有一小半儿也得算!
也从那时候起,关于大隋皇室一桩当年隐私也正式公开。
隋太祖(北周大将)杨忠幼子、隋文帝杨坚异母弟、隋朝宗室、卫王杨爽,他在并州总管任上与太原祁县王氏嫡女有了私生女——王蔻!
而阿布契郎,就是王蔻受文帝赐婚远嫁粟末地王大屋作后,所生部族世子。
所以,阿布契郎是当朝皇帝的叔叔的亲闺女的亲儿子,与皇室的关系算不远——外家——外甥。
准确说,表外甥。
古人说,一表三千里。
可……再表也是亲!
四
“窃以为,我之所受,是陛下以天人之姿行神龙莫测之事,现在想来更是意图高远,意在将来!”
“卫王,不仅仅是承荫外公与母亲的荣华,而且还是要负起外公身上那沉甸甸的使命和重担。”
“不错,看来殿下是真的明白了!”
裴矩的眼睛里,突然间闪烁着一道道满意而强烈的光彩。
“《周易·大畜卦》:日闲舆卫。”
“卫者,守御之道,忠诚之表,勇武之征,国家之干城也。”
“所以,当初陛下找我询问赐封殿下之时,我是极力赞成的。”
“大将军的忠诚、谋略、勇武,可谓天下无双,酷肖当日乃舅公!”
“这卫王之冠,除了无上煊赫,还代表着护佑国祚的重大责任。”
“如今陛下情况如何,相信咱们在座的三人都清楚。”
“之所以能挺到如今,除了子灿从远方请来的孙神医功劳,还有对继位的皇太孙、帝国的将来,放心不下。”
说到此处,裴矩的声音变得低沉,那里面蕴含的悲伤和沉痛,让人心悸。
阿布和来护儿,也都慢慢红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三个人,不论如何,都算是广皇帝身边最为亲近之人。
感情,自不必说。
裴矩与广,是君臣,但更是亲密战友,是治国理政方面的知音,是广的暗影。
对来护儿来说,其戎马生涯和显赫权势,都和杨家、特别是广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可以说是休戚与共、荣辱与共。
至于阿布,虽然他自己一半的灵魂来自千年之后的未来,但是另一半灵魂、包括全部的肉体,可都是和大隋皇室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成年之后,一进入中原便登堂入室当了大隋的官。
这一步步的职场飞升,各种特权礼遇,肯定不全是他杨子灿有多惊才绝艳、牛逼翻天。
一切的一切,还是与广一家的关照密不可分。
实话实说,如果没有他们一家的超级助攻,阿布根本不可能会在大隋的天空下,在短短几个春秋之间,立下赫赫之功、垂史之名!
大隋同时代牛逼大发之人,多如过江之鲫!!!
杨玄感,李密,李二……
那些一个个被杨子灿阴谋诡计坑了的、被远远送往殷地安州的英雄好汉,都不如阿布?
!!!
五
“子灿,《诗经·大雅·卷阿》有云,如珪如璋,令闻令望。望,何解?”
见阿布的脸色由思索到逐渐清明,裴矩开口相问。
其话题,出人意料,绕到阿布和来护儿从来没想到的一个方向。
“望者,名望,声望”,阿布不假思索地答道。
“成大事者,二者不同,二者又缺一不可!”
是啊,这个时代的豪杰,真正要成就大成就,都离不开一个字——望!
名望,来自于江湖庙堂的评价;声望,是本尊对于江湖庙堂的号召力。
来护儿,一脸迷茫,这说啥呢?
“很好!”
裴矩显然很满意,连连点头。
“所以,无论是身处江湖的豪雄圣贤,还是高居庙堂的权贵大能,都在养望,都要养望。”
“子布,老头子我且问你,你现在通过战功、政绩,已经养成了所谓的望。”
“但是,你能说,如此之望,全是你一人之功?”
阿布听闻,连忙抱拳,面带羞赧。
“那怎么可能?赫赫之功,怎能凭一人之能?”
他很明白,自己目前在大隋疆域上获得的成就,除了自己暗中布局和个人努力之外,根本离不开皇室的厚爱信重,以及重臣们的支持培养!
视大隋天下人如无物,那是傻,那是取死之道!
就是眼前的这个老头,就绝对是天下一等英才,绝不是寻常之辈。
自己搞的那套,会不会早就被这个老家伙洞悉?
……%¥#……
“明白就好!”
裴矩闻言,面露满意的微笑,如释重负,
看来,和杨子灿见面谈事,的确是一件让人费力费神的差事。
但是,紧接着,阿布发现老头儿又莫名其妙地长出了一口大气。
只听见裴矩又说道:
“望之所归,国之干城。如此之位,绝非谁可为之、成之!”
“子布,国之危难之际,任重而道远!”
“所以,有些事,天之道,国之选,人之命。”
“一些事情,即使你不愿意,但在家国大义之前,只能从之、行之、任之!”
尽管裴矩没有明说具体啥意思,但阿布明白,自己已经没有了选择。
话说到这个地步,这一切似乎是老早就安排好了的。
阿布突然意识到,或许,从阿布契郎一出生就被赐为柳城都尉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被注定会有一个不平凡的一生。
而而当他以太子洗马的名义,踏入大隋朝堂的那天起,未来之路就很可能已经被皇帝广给设计了,或许还有文皇帝的影子!
固定了富贵,固定了官途,固定了婚姻……固定所受之重!
没选择!
外公杨爽,就是他阿布契郎——杨子灿参照的榜样!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欲戴王冠,必受其重!
“是啊,外公杨爽?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阿布突然在脑海中闪现出一个这样的问题。
其实,关于外公杨爽的真正死因,对于大隋内部是个迷,就是阿布的灰影也一直没能发现确切的真相。
虽然是悬案,但有一点阿布是明确的,那就是肯定与外公杨爽身为皇室贵胄的身份、文成武就的能力密不可分。
其生,其死,皆与国关。
而一个大隋卫王在正值年富力强的之际快速暴毙,其死因语焉不详的说与鬼祟有关,这让二世为人的阿布实在压不住心中的好奇与不平。
人可以死,但总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吧,更何况还是老妈的亲爹?!
杨爽,真的了不起,是阿布在这个时代佩服敬重的少数人之一。
所以,他当然愿意扛起外公杨爽的卫国大旗,但前提是最好不死!
六
“现在,子布和时文应当早就知晓,汝二人乃陛下为皇太孙登上大宝之后,指定的佐佑之臣吧?”
阿布听了,也不扭捏,面色庄重地点点头。
时文,是萧瑀的字,是萧皇后的亲弟弟。
一旁的来护儿,听到之时也不显惊讶,也是连连点头表示认可。
即使是粗疏大条的来护儿也知道,在大隋的如今的朝局形势之下,皇帝要在闭眼之前最想要完成之事。
什么呢?
那就是为大隋帝国的年少继任者完成最后一件大事:找好佐佑,延续国祚。
年轻的杨子灿和萧瑀,就是皇帝为皇太孙找的最中意最核心的两个辅佐者。
皆为皇亲,一文一武!
“现在,皇帝他……老了,病了,时日……不多了!”
忠诚的来护儿,说到此处,不由得潸然泪下。
“还记得病榻之上的文皇帝,谆谆告诫跪在面前涕泪交流的广……”
“而转眼之间,当初意气勃发、挥斥方遒、追亡逐北的皇帝,就到了为身后事发愁的时候!”
“那时候,年轻帅气的广,傲视天下的广,无与伦比的广……”
……
来护儿对杨家父子的感情,自不必说,神情凄楚之余内心感慨万千。
七
忙着说教引导阿布的裴矩,没时间观察身旁兄弟来护儿的心思变化。
他要把全部的精力,集中在面前这位年轻得发指、也同样狡猾得发指的少年王爷身上。
自己不好相与,对面的杨子灿也是少年老成的狐狸精。
自从在白鹭寺的值房中见到特殊身份加身的这位青年,他就直觉地意识到这家伙和自己是天生一类人。
并且,这家伙的伪饰功夫已经达到了与年龄不相符的炉火纯青地步。
后来的表现和成绩,更让裴矩惊叹不已。
很难想象,一个从边疆藩地出来的小青年,怎么会如此老奸巨猾、智计百出、文武双全而近乎妖!
自从皇帝私下里透露他选定杨子灿和萧瑀为皇太孙杨侑的文武主佐,他就常常在心里想琢磨这二人,特别是风头更硬的卫王杨子灿。
“杨子灿,萧瑀,如此年轻,能不能扛起护国布政的大旗?”
“他们能不能带领群臣,推动大隋这驾巨大而已经疲倦了的马车,进而行稳走远?”
“这个担子,是不是这两个人,显得过于沉重和无情?”
“广皇帝啊,您这样的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
……
裴矩,扪心自问,自己也算是一名大隋的国之干臣。
所以,与国同休的思想,也是深埋在他的骨血脉搏之中。
目前大隋经历的一切,面临的一切,他当然要比来护儿知道的多,思考的多。
但是,比起广皇帝和面前的卫王,裴矩也绝对没有把握就肯定,自己了解和掌握的一定就比他们二人一样多、一样全面。
他裴矩是大隋的黄门侍郎不假,职责所在,自然是掌控着大隋的一切秘密。
但这些秘密,实际上并不包括皇帝、皇族的全部内部之事。
裴矩能够知道的,只是皇帝想让他知道的内容,包括卫王杨子灿和他们家族的一些事情。
自从掌控大隋的隐秘力量,他就明白有些东西和力量尽管客观存在,但并不是他所能碰触的,尽管这种诱惑很让人痴迷而深陷。
自从汉王杨谅作为皇家子弟开始造反,老奸巨猾的他,就开始隐隐约约地感受到这大隋已经开启了一扇大门。
这着愈演愈烈的动荡和变化之中,他感受到这一系列动荡变化之中,总有一双、或几双无形大手,在背后挥舞搅动!
他一直在动用着白鹭寺的可能力量,去调查这些无形之手。
有那么几次,裴矩甚至冒着裴家灭族的危险,去对某些业已动摇国本的大事件进行追根溯源。
如杨爽之死,如杨谅造反,如杨玄感叛乱,如闹得满城风雨的谶语……
他抓住了一些东西,或者说是了解了一些,有些的人证,但大部分都是羚羊挂角的线索。
明的,暗的。
什么五姓七望、关陇世家、山东势力、江南新贵、东西突厥、朝鲜三国、倭奴国,等等!
甚至,还有那个神秘崛起在西南雪原之上的吐蕃势力,以及亘古历史、但也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谷纵横一派!
但是,仅此而已了吗?
不,绝对不会!!!
阴谋论的铁律,就是凡事没有绝对,答案的背后总是隐藏着真相!
没发现,并不意味着不存在,只是受限于当时当地的能力和条件而已。
几十年磨炼过的直觉告诉他,这天下还有一股或几股相当恐怖的力量存在。
它们,正以超越自己理解能力、大隋帝国侦查力量能力范围之外的形式,运行和存在于天下!
然而明知其存在,但不论裴矩如何努力,却至今都没能有得到任何一条关于这股或几股力量的直接线索。
那么,自己不掌握,皇帝掌握吗?对面的青年掌握吗?
但其实他更关心的,到底是何等样人物,在运营和掌控着这样的力量。
这不免让他常常胡思乱想。
“这人,是那位看着已经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皇帝吗?”
“如此力量,是早已存在于这个世界吗?多久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大能,可以创造一个举大隋之国力都无法了解神秘之物?”
“如果不是广皇帝,那他,或者他们,到底是谁?”
……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家国不断动乱,对未知力量的焦虑,让裴矩内心萌生出一种无力和恐惧,并且与日俱增。
所以,他这个人,随着年龄日长,自然也就变得愈发小心谨慎。
这种表现,在许多熟悉他的人眼中,就是唯唯诺诺、低调而不堪大任!
这评价,的确是阿布前世历史上大唐那些皇命史官的笔下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