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倒计时清零。
    众人立即来到二楼。
    李洋没有出现。他们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沉默了半分钟，谁也没有开口问。
    游戏并没有留给他们用来悲伤的时间。
    他们只能利用这短暂的十分钟，尽可能的交换更多的讯息。
    “我看到了。”赵佳禾垂下眼眸，声音有一些低沉，“是孟婉。”
    “什么？”白洱皱了皱眉。
    “我看见带走李洋的人是孟婉，是……杂货间里已经死去的孟婉。”
    在听到尖叫声之后，赵佳禾立即走到门边，透过猫眼，他看见孟婉拖着李洋残缺不全的尸体，从门前经过，走廊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空气中瞬间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孟婉在经过他房间的时候，停下了脚步，缓缓将头转过来，咧开嘴朝他笑了笑。她的目光似乎能够穿透这扇门，这种强烈的注视感让他不寒而栗。
    “不对……”
    赵佳禾疑惑地看向白洱：“哪里不对？”
    “最开始的时候，我听见她似乎在跟谁说话……具体说得是什么听得不是很清楚，可说话的声音的确是秋穗，我不会听错的。”
    “会不会是因为，来找我们的有两个人，或者说……不止两个人？”
    如果是这样，那就难办了。
    可仔细一想，游戏一开始给他们的任务就是“陪他们玩捉迷藏”。来找他们的肯定不止一个。
    还有一个被他疏忽的问题。
    游戏说的是“他们”而不是“孩子们”。
    这个“他们”指的是所有的npc吗？不然死去的孟婉为什么又出现了。
    游戏开始的时间哪怕只剩下一分钟，都感觉异常缓慢。可用来休息的十分钟却过得飞快。
    他们还要匀出一点时间，提前去往不同的楼层，没有时间讨论更多的问题。
    这一轮，他和赵佳禾一同留在了二楼。
    他正要走进其中一间卧室的时候，喻柏云拉住了他的胳膊，并将一只白色的小瓶子塞进他手里。
    这是一只药瓶。
    “上一轮游戏我躲在二楼，福利院孩子们住的那间卧室。这只药瓶是在其中一个孩子的床底下捡到的，只是床上没写名字，也没有其他特征，不知道是谁的。”
    他拿起药瓶，仔细地看了看，说道：“你刚刚怎么不拿出来？”
    喻柏云苦笑道：“你觉得呢？”
    其余几人的表现，都让他觉得可疑。
    “我检查过，是镇静剂。至于其他问题，我暂时还没有想明白。”他顿了顿，“你不觉得这个游戏的设定很奇怪吗？我看过了，福利院里根本没有钟！”
    这个游戏的规则并不完整。
    宋护工只说第一声钟响游戏结束，却没有告诉他们钟什么时候会响。照这样下去，他们岂不是得无休止地藏下去？
    童谣声响起。
    “我得走了。”喻柏云立即跑向三楼。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之后，绍池又往前走了几步，拉开了另一间卧室的门。
    他并不是怀疑喻柏云，只是这种久不消散的窥视感让他感到非常不安。
    童谣结束。
    第三轮的捉迷藏游戏开始。
    天空如同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暴雨如注倾泻而下。狂风呼啸，窗户被吹得哗哗作响。
    绍池走上前，正要关窗，视线里是如同世界末日一般的血色天空，一只硕大的眼睛悬在天空之中。
    这只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蓝天福利院。正如唐玲画中的场景一样。
    强烈的恐惧感将他笼罩。
    这不是幻觉……他关上窗。
    走廊上，唐玲穿着蓝色的条纹长衫，嘴里含着一块糖，还哼着儿歌。两根马尾随着她轻盈的步伐一蹦一跳。
    她的心情看上去非常愉快，嘴角带着笑意。
    绍池倚靠在门边，手里拿着喻柏云没来得及带走的药瓶。孩子们的房间里为什么会出现一瓶镇静剂？
    是院长和护工用来控制他们的手段吗？
    他在脑海中构建出整个福利院的构造。
    从他们走进福利院的那一刻开始，每一件物品的陈设，每一种物体的气味，以及npc说过的每一句话。
    所有的细枝末节如走马灯一般从他的脑海中飞速闪过一遍。
    摇曳的蝴蝶风铃，藏在桂花香气里的消毒水味，刻着相同符号的小银牌，天空中的巨眼……
    这一切的一切都过于荒诞。
    此刻所处的环境，让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和哥哥一起看过的一部电影。
    绍池的后背抵着冰冷的墙面，他闭着眼睛，指甲钳进皮肉里。
    真的会是这样吗？
    副本的规则曾经说过，游戏里不会出现必死的局面。
    所以一定有破解之法。
    可现在的他们实在太被动了，好像除了躲就没有别的办法。
    走廊上，唐玲在和谁小声地交谈着，她的声音听上去轻快无比。
    距离不算很近，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
    不过，她似乎很开心？
    离这轮游戏的结束时间，还剩下十五分钟。
    一个脚步声响起。
    声音越过了绍池的房间，继续向前，大概又走了几米，脚步声停了下来。
    那是……赵佳禾的房间！
    糟了！
    被发现了吗？
    不行……赵佳禾不能死！如果赵佳禾死了……以后他一个人，这条路会走得更加艰难。
    遇到一个真诚又能打的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绍池握紧拳头，紧咬嘴唇，一股腥甜的气息充斥口腔。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
    其实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可他不确定。
    门外，唐玲的笑声变得越来越癫狂。
    如果他不立即做点什么，赵佳禾一定会死。
    可他实在不确定……要赌一把吗？
    绍池闭着眼睛，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被他自己咬破的嘴角渗出淡淡的血迹。
    十秒钟之后。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然后推开了门。
    目光交汇的瞬间，唐玲明显愣了一下，她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冷了下来。
    看到她的表情，绍池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
    他朝唐玲笑了笑，温柔又强硬地说道：“你的游戏结束了。”
    “零。”
    2
    一个人影停在了他藏身的衣柜面前。
    赵佳禾手里攥着匕首，手心不断冒着冷汗。说不害怕都是假的，即便见过再多次其他人惨死的画面，但轮到自己的那一刻，心中依旧有难掩的恐惧。
    他不想死。
    准确来说，没有人想死。被选进游戏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想死，他们都在拼命地抗争。
    况且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来得及完成。
    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赵佳禾在心中默默想着，自己和npc搏一搏，胜算能有多少？
    出乎意料的是，他预想中的血腥恐怖场景并没有发生。
    怎么回事？
    外面的声音消失了，他透过柜门的缝隙朝外看去。站在外面的人影化作一团黑雾，消失了。
    他推开柜门，从衣柜里面爬了出来。隐约间，他听见了绍池说话的声音。
    是用来迷惑他的手段吗？
    离这一轮游戏结束，还有十分钟。
    他贴到门边，仔细地听着门外的动静。的确是绍池的声音，他似乎在和唐玲说话？
    ……
    其实在这三条任务里，最简单的反而是第二条。
    这条任务说的只是“陪他们玩捉迷藏”游戏，并没有说要玩多久。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第一轮就已经算是玩过游戏了，只是没有人提出结束，所以他们只能一直玩下去。
    这只是他的猜测，他并不知道正不正确。
    庆幸的是，他在想到这一点的同时也想到了第三个任务的破解之法。
    绍池曾经和哥哥一起看过一部电影。
    十个性格和身份各异的人，因为一场暴雨，被困在了一家汽车旅馆，十个人相继惨死。
    故事的结局，是主角患有人格分裂，这十个人分别是他的十种人格，而汽车旅馆只是意识里的世界。
    “我们现在所处的蓝天福利院，只是你的意识世界，对吗？”
    不妨大胆地假设。
    假设他们此刻所在的地方，是唐玲的意识世界。
    在他找到的那张报纸上，记录着重要的信息。一对夫妻，丈夫唐某酗酒赌博，虐待女儿，甚至将女儿关进冰箱，就如同被困在冰箱里的小麦。
    至于为什么会有两个孟婉，有一个重要的细节被他们忽略了。这个冒牌的孟婉有着一张和真孟婉几乎没有什么差别的脸。
    他猜测，一开始的孟婉，并没有参与这些卑劣的勾当。至少在唐玲的眼里没有，在后来的某一天，孟婉也加入了张校长的计划，并且被唐玲发现了。
    在她的眼里，那个善良的孟婉被囚禁在了黑屋里。
    至于其他人形成的原因和影射的故事，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最关键的一点，记录上李护工离开福利院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唐玲年纪还这么小。一个小孩最早开始有记忆也得两三岁，能留下深刻的印象起码也得四至六岁。
    绍池对童年的记忆是从八岁以后才开始，在这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按照唐玲现在的年龄来看，她应该不认识李护工才对。
    可他们刚来福利院的时候，丁护工曾说过，唐玲与李护工能处到一块去。
    当然不排除丁护工在胡说。
    但报纸的日期，与唐玲现在的年纪也对不上。
    蝴蝶风铃上的九只蝴蝶，或许对应着她九个不同的人格。
    小麦和孟婉这两个毫无关联的人，戴着一模一样的小银牌，或许也能证明他们其实是一个人。
    隐藏在桂花香气里的消毒水味，床底下的那瓶镇静剂，还有悬在天空之上的那只眼睛。
    这些才是“蓝天福利院”隐藏的秘密。
    这个猜测十分大胆，绍池也只有七八成的把握，可他能眼睁睁看着赵佳禾去死吗？
    他不是同情心泛滥，也不是圣母，用这七成的把握去赌一个靠谱的队友，是值得的吧？
    他不知道。
    在看到唐玲的那一刻，他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
    唐玲身上穿着的，不正是病号服吗？
    他赌对了。
    “真没意思啊……”唐玲眼中多了一丝沮丧，两根马尾也静止不动，“还想多玩一会儿呢。”
    他朝唐玲笑了笑：“可我不想玩了。”
    “这是……什么情况……”身后的赵佳禾推门出来。
    绍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低头看了一眼计时器：“还有两分钟。”
    等到所有人都出来之后，他才把这个惊人的发现告诉众人。
    “可是……”赵佳禾走到窗前，“公交车为什么还没有来……我们不会还要在这里过一夜吧？”
    窗外仍然是如血一般的暗红色天空。
    喻柏云看着唐玲冷冷道：“她死了，我们才能从意识世界里出去。”
    他丝毫没有犹豫，不等众人反应，便拎着唐玲来到四楼。
    他将唐玲拎到窗口，还没用力，便感觉后者向后一仰，身体朝着楼下坠去。她的嘴角还带着一抹笑意，眼里却飘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短短几秒钟，却像是放慢的镜头。
    砰——
    一声巨响，她落在了地上，鲜血如同一朵绽放的花。
    她用仅剩的一只眼睛与天空中那只血淋淋的眼睛对峙。
    蓝天福利院也随着这“砰”的一声，在他们眼前坍塌，不多时，整栋建筑变成了一片废墟。
    众人出现在一个庭院里。
    在他们的头顶上，是一棵桂花树，满树繁花如繁星点点。
    淡蓝色的窗帘随风轻拂，窗户里传来浓烈的消毒水气味。一个小女孩安静躺在病床上，窗台上挂着一串蝴蝶风铃。
    她身上穿着蓝色条纹的病号服，手腕处系着一根红绳，绳子的末端挂着一个小银牌，上面刻着数字“0”。
    在她的身旁，围着好几个人，他们睁着猩红的双眼注视着她。
    小女孩的身体看上去十分单薄，她躺在病床上，像一艘脆弱的纸船飘荡在黑暗的河流中。
    不远处，一辆公交车停在那里。
    绍池淡淡地说道：“走吧。”
    在他们转身离开的瞬间，盯着小女孩的几个人，缓缓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林语堂回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唐玲，朝她笑了笑，眼中却是怜悯和心疼，他用其他人都听不见的声音小声说：“再见了，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