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婧讲完正事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个人要说话，她很客气地问杨东健：“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杨东健：“……”
    郑院长明显是两头话都听了。
    从小何总到小学弟，加上杨东健那个瞬息万变根本来不及隐藏的表情，这里头肯定有问题。
    当然不是他郑院长的问题，那他就懒得管，他是被请来吃饭庆祝，做领导发言的，他没工夫管人小公司内部有什么龃龉。
    于是郑院长带头很热情地跟何易握手啊客套啊，青年才俊，做老板还有一身的艺术细胞，然后夸许婧她们母校人才济济，接着迅速遥想当年他也是有几个人脉在广院的。
    杨东健不愧是杨东健，领导要讲故事就很配合地接他的茬，听领导讲故事，话题转移，他带路往桌子旁边走，郑院长招呼许婧一起跟上。
    何易站在原地没动，过了一会儿殷筱晓走到他旁边。
    “你说你学姐是故意的吗？”殷筱晓看着那边三个人，若有所思地问。
    何易愣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她。
    殷筱晓看着杨东健，这个人在领导面前是不会掉脸的，但是殷筱晓对他太熟悉了，在杨东健仅有的分散的几秒钟时间里，他看许婧的眼神，像湿冷阴险的爬虫。
    “她最好是故意的。”殷筱晓自问自答，还点头给自己加码，“她可算把人得罪惨了。”
    何易皱眉，“那等下是不是……就不说了？”
    殷筱晓挑眉，“说啊，为什么不说？”
    她咧嘴冷笑，“得罪这种人你才能知道自己在做好事啊。”
    于是饭局过半，郑院长在微醺和起哄声中颇具真情实感地点评了一番今年童愿和儿艺妙不可言的缘分，带领大家展望了一会儿未来。他坐下之后，何易站了起来。
    何易看了一眼杨东健，公布了许婧成为公司合伙人的事情。
    杨东健似乎一早就感觉到了他要说的话自己可能不会喜欢，因此一直用笑容伪装自己。听何易公布完“好消息”他的笑容都没有一丝裂痕，只是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不清神情。
    他跟郑院长一起祝贺许婧，祝她鹏程似锦。
    后来散场许婧问殷筱晓：“你说杨东健是不是真的祝贺我？”
    殷筱晓用“侬脑西搭牢”的眼神看她。
    许婧一抖，马上解释，还有点结巴，“不是，我知道他不会，人性不会变那么快，但是他我感觉不是那种撕破脸的人，小人，但是比较识时务，我现在已经是，他对付不了了，他有没有可能，就是，算了，认命了？”
    殷筱晓叹气。
    “首先，你们已经撕破脸了，忘性不要那么大。”
    “哦……”
    “其次，你知道二战开始欧洲人怎么被德国人打那么惨吗？”
    “啊？”
    殷筱晓用力捏了一把许婧的脸颊，“小资产阶级的软弱性。”
    许婧被她捏傻了，也听不明白。
    她的意思大概是杨东健不会认命吧？
    杨东健当然不会就这么放过许婧，他要是那种因为许婧做了合伙人就不弄她的性格，当初也不会敢几乎是明着从童愿往外倒钱了。
    何况这是许婧，他妈的合伙人，许婧就是飞升做了什么娘娘菩萨他都要把她打成邪教烧她的庙头。
    年会之后本来没几天就放假了，许婧以为就这么几天，杨东健要搞事情也该等过完年再说。
    结果年会之后不到两天，就出事了。
    消息来源还是胡经理。他转发了一条短视频过来，很担忧地让许婧和殷筱晓赶紧处理。然后可能是看在那点熟人情分上，他还补充说街道那边他帮忙解释了，大家都不相信视频里面说的是真的，都相信许婧的人品。但是这个视频的评论里有些话讲得很难听，影响很差，许婧她们最好赶紧处理。
    许婧和殷筱晓打开了视频。
    视频开头的画面是山海经各种商场演出图和儿艺的官方图，后半截则是一堆黑漆漆的偷拍，仔细一看，
    “这不是我们年会散场的时候吗？”
    许婧认出了偷拍照里有她，边上还有个黑漆漆的影子，她一时不敢认，但很快这个视频就很贴心地圈出了许婧和黑漆漆的人头，然后在边上放上了另外两张她们给儿艺做的资料上的证件照。
    是许婧和何易。
    视频是匿名人士消息本市大热剧组内部八卦，导演是老板情妇，私生活混乱，公司内部倾轧，这样的人做的东西怎么能给孩子们看云云……
    殷筱晓看完这个所谓爆料视频当即笑出来，“他是真的只有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吗？搞什么都离不开男女那点事。”
    许婧想了想说：“他可能是阳痿了。”
    殷筱晓的眼睛迅速瞪得滚圆，反应比看到视频还大。
    许婧马上反应过来，她是把上辈子做中年妇女的经验套到现在这个年轻小姑娘身上来说了，中年妇女看起来土气又老实，实际上人生经验摆在那里，是非常生猛的。就算是许婧这样的性格，人到中年讲话都会有点口无遮拦，殷筱晓没见过这样的她，当然惊讶。
    许婧摸摸鼻子，心虚地补充：“就，家里一些长辈聊天的时候说的，我就听了一耳朵。”
    “我说呢，”殷筱晓松口气，虽然还有点惊魂未定的样子，“这种台词我能说，你那边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姑娘也能说，你说，有点太离谱了。”
    她摸摸下巴，“但也不是什么坏事，你这算受到了我们的好影响，人嘛，七情六欲，狗屁倒灶，就这么点事，说说又怎么了。杨东健看着就是阳痿，越不行越来劲。”
    说完附赠一个白眼。
    整段对话诙谐的氛围较多，她俩是真不担心这个事。
    这个视频制作得挺像那么回事，剪辑和ai配音弄得很像以前港台娱乐报道，评论区里也有一眼看过去就是带节奏的小号，上来就人身攻击，并且连带着往山海经上泼脏水。
    但是山海经本身就是从商场演出起来的，硬实力不虚，会关注这个方向内容的家长基本上也都去剧场内亲身体验过，孩子也喜欢，因此自来水的基数就不小。
    当然被带节奏的看客也很多，还有阴谋论的，仇富的，媚富的，看何易长得好看被网友关鸡笼的给子和妹子，看许婧气质沉稳冲上来叫妈咪的拉子和妹子……互联网上什么牛鬼蛇神都不少，几波人在下面吵架，偏题偏出十万八千里。
    主要还是因为山海经的热度也就在本地，这种八卦基本扩散不出受众群，又不是真的明星，没人那么闲关注谁是谁的情人。
    山海经在顾琦运营期间开通了官方账号，主要是卫茹在弄，平时发点花絮发点宣传物料，没有太费心运营过，看着像个机器人账号，但还是有好事者艾特了官号，让辟谣。
    官号统一回复：“年前最后的演出，大家记得来打卡哦，有神秘小礼品送出~年后演出的购票系统已经开放，早鸟票七折哦~”
    就压根儿不搭理。
    许婧都觉得这种程度的公关她和殷筱晓自己就能解决，本来殷筱晓还想咨询一下顾琦，被许婧找借口拦住了，现在看来根本用不着。
    她们不管外面传什么风言风语，票照卖戏照演，离农历新年还有一周多的时候最后一场也演完了，演员和幕后全体上台谢幕，谢了有二十多分钟，搞得像电影路演的交流环节，许婧还上去说了两句话。
    观众席灯一打就能看到下面全是小朋友和爸爸妈妈，许婧什么客套啊官腔啊都说不出口，直接让殷筱晓把小礼物搬上来，卫茹设计梁瑞打样的妖怪小娃娃，年前加急做了一百多个大货，全部扔观众席里了。
    散场之后她们自己人也在舞台上搞了一个告别仪式。很多剧组尤其是效益一般的，基本都会卡着除夕演末场，争取演出时间和人们放假的时间有更多重叠。但是许婧说山海经剧组的各位今年都是拼命拼到了现在，休息是大家应得的，好好休息，好好享受假期，好好享受奖金，过完年回来，大家继续。
    大部分人都很感慨。山海经的人员变动其实非常小，基本都是从最开始就跟着许婧，而许婧即使从商场到剧场也没有想过换了他们，后来还拿到了人生中第一张劳动合同而非劳务合同，已经是中彩票程度的幸运。
    大家又喊了那句口号“跟着许导发大财”拍了合影，然后三三两两解散了，回后台收拾东西，舞台上空了下来。
    没多久，就听轰隆轰隆好几声巨响，整个后台都震动起来。
    响声结束后大家都冲出来跑向巨响的来源，舞台方向。
    数盏大灯砸穿了舞台地板，卡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