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说完，手腕就被何易捏住，像一个机械开关，桡骨和尺骨被何易一挤，手指就自动松开了。方家俊的嘴角微微抽动，看着真被何易捏疼了，但是还硬撑着。
    殷筱晓从他身后走过来，大黄靴坚硬的胶底装作路过的不经意，一记飞踢狠狠踢在他跟腱上，方家俊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差点一膝盖跪下去，踉跄一步好不容易稳住，转身怒视殷筱晓。
    殷筱晓在他能开口说话前幽幽地抢白：“不知道站在路中间挡路么，这么大个人了，做事这么不稳重？”
    音量同样不轻不重，讽刺意味十足。
    庞振也从旁边靠过来，他都不用做什么，不用说话，就他那个体型往方家俊身边一站，就是赤裸的威慑力。
    方家俊把他们一个个看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回许婧身上。
    许婧很快活地咧嘴给他笑了一个。
    有人撑腰了，怎样？
    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被在场很多人察觉了，而方家俊判断出他现在在许婧这里没有优势，于是很自然地笑了笑，对殷筱晓道歉：“抱歉啊，我跟许婧太久没见，老朋友重聚就容易聊嗨了，你们别这么紧张，我们讲话就是这样比较直接，没有恶意的。”
    又对许婧说：“你这帮小朋友对你真忠心啊，你看这一个个，不知道以为我对你怎么样了，他们要报复我呢。”
    殷筱晓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往郑院长那边走，何易也顺手放开他。
    方家俊像男生之间好兄弟一样跟何易套近乎：“你手劲不小啊。”
    何易看了他一眼，没理他，拉着许婧跟殷筱晓一起走了，庞振殿后。
    许婧她们挨个给严导打招呼。严导和郑院长都是老人精了，年轻人中间有点什么事，他们才懒得管，就当做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还是照样问好。
    许婧跟严导打照面就知道严导不记得她了，本身她当时被方家俊造谣排挤就是底层人员的内部问题，做处理的就是个普通行政，根本没闹到明面上去。看样子方家俊后面也没有跟严导说她坏话。也是，背后说人坏话自己也跌份儿，许婧当时对他也没威胁了，严导不记得她最好，没必要再上赶着提。
    许婧估计严导这样的大导演肯定是没空看她们的小打小闹的，但是没看过山海经就不会了解她们是一个什么样的团队，即使有郑院长背书印象也不会深刻，很难留下好印象，所以跟殷筱晓商量完之后把徐珉拍的那个电影专门刻了一张光盘，还特意做了封面图，弄得有模有样，专门带来送给严导。
    没想到严导知道她们这个戏。
    “我小孙女很喜欢看，买过好几场，你们的场刊我们家里也有，还有网上的那些个商场里演出的视频，我小孙女也给我看过，确实做得很不错，现在愿意给孩子们做这种质量的剧场的团队不多了，你们很好。这个光盘谢谢你们，我带回去跟我孙女一起看。对了，你们的舞美设计是哪位？”
    许婧赶紧把何易拉出来。
    严导上下看了看何易，点点头，“你脑子很好，有审美，知道用风格化来掩盖低成本造成的一些问题。你之前还有过什么作品？”
    何易摇头，表示自己是第一次做舞美设计。
    “这样啊，那就是导演工作做得好了，你们这个团队虽然小，但是是这些年来艺术化做得最好的一个团队了，很不容易，市场反应还这么好，说明市场其实是接受相对抽象的、艺术化的风格的，不是看不懂，还是要看导演怎么利用这些元素，融合到剧目里。”
    郑院长在边上帮腔，“严导说得对，我就说了，我们小许是很有想法的青年导演，他们年轻一代转变比我们快，未来还是要看他们的。”
    严导点点头，又鼓励了许婧她们几句，方家俊全程乖觉地站在严导身后一句话没说，然后就开始开会了。
    整个会议确实没什么重要内容，把年前的事情总结一下，年后的安排宣读一下，各家剧院的领导吹吹牛诉诉苦，会议很快就过去了。
    殷筱晓本来说给顾琦录音，听到一半差点不想录，最后把手机交给许婧让她盯着，自己坐在她后面卡了个视角眯眼睡了。
    散会后录音就直接发给顾琦了，隔天上班她们上班问顾琦有什么她们听不出来的重点吗，顾琦还真听出来一个。
    “中间他们抱怨市场不好的时候，有人说到了引进剧和跨国合作，这段是谁说的？”
    顾琦放了一下那段录音，殷筱晓听了个开头就说，“就那个方家俊，把许婧排挤走那个，省话的。”
    “省话啊……那这个事情更加需要重视，他们已经这么明确点出方向了，肯定是已经有动作了。文旅部审批涉外演出的时间不定，如果是省话的申请应该会很快批。”
    “什么意思？省话明年大戏直接包给外国人了？”殷筱晓问。
    “应该不会，只是说他们明年应该有涉外演出，而且是有信心能提振票房的那种，不然不会接在市场不好的话题后面说。外包也不太可能，太没技术含量了，其他中等剧院做全外籍的戏还行，省话搞这个，打脸啊。”
    “那就是他们自己导演了，谁导，严导吗？”
    许婧马上摇头，“不可能，严导出名导历史大戏革命大戏的，他去年导的就是《正红旗下》，是非常传统的老一辈导演，省话的正统性还要他顶着呢。”
    殷筱晓不理解这种传统的坚持，“不至于吧，我看他本人还挺接受新鲜事物的，不然也不会夸我们，他不是也说观众需要‘抽象的艺术化的风格’吗，说明他本人也是有这方面追求的吧，革命戏这方面不会限制很多吗？”
    许婧想想觉得殷筱晓说的也有道理，“如果是严导执导……大雷雨吧？或者……三姐妹？”
    但是感觉还是不适应，严导给她的印象不能说非常保守，主要是难以想象严导给演员调整台词时一张口一股翻译腔。
    嗯，这也属于刻板印象。
    “如果不是严导执导的话，”顾琦从另一个方向思考这个问题，“那就是剧院里其他青年导演得到一个尝试的机会了，从宣传角度来说第一次导戏导外国剧本，跨国合作，就算真的出了问题甩锅也比较方便。”
    许婧和殷筱晓同时转头对视了一眼。
    不会是方家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