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凌晨三点…
一路徒步的小记者终于抵达了永康镇,但精神状态却显得有些萎靡不振,不仅整个人冒着虚汗,就连腿脚也走一步晃一步,显然被感染肆虐的身体,已经快到达了极限…
但当看到街道尽头唯一亮着光的门头时,他又深吸一口气,咬牙颠了颠后背的编织袋,强行打起精神,继续向前走去,并在这过程中,好奇的打量着附近的情况…
永康镇的整体格局呈“井”字形,镇上的居民大都围绕“井”字中间的“口”居住,毕竟中心区域基本以门面商户为主,通往外界的路还算四通八达,不过由于附近的年轻人大都选择了外出务工,所以镇上并无什么娱乐场所…
网吧关门,洗浴关门,ktv停业…
两侧门面紧闭的商户,街上贴着的各种出租告示,以及原本应该全天营业现在却黑灯瞎火的娱乐场,无一不透着小镇夜晚的荒凉…
一路观察的小记者暗自摇头…
唉,七年前的一场雨,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唯一的好处是,黑雨事件大力推动了医疗行业及救助机构的发展,所以哪怕只是个小镇,也一定会有24小时亮着灯的医院或卫生站…
只是…可能因为人员稀少的缘故,镇卫生站夜晚值班的并不是护士,而是抱着收音机,正在呼呼大睡的门卫老大爷…
“睡得还真香~”
小记者撇了撇嘴,倒也没吵醒他的意思,而是悄悄取走值班室墙上挂着的钥匙,便拎着编织袋步入卫生站,开始寻找所需的药物…
刀伤其实不深,但由于平头汉当时是上下斜着来的两刀,所以宽度足有一根手指粗细,还失去了两块皮肉,再加上化脓的小白点,乍看之下的确有点头皮发麻的瘆人感…
好在卫生站的医护用品一应俱全,还有专门的洗护室,所以小记者倒也没有太过担心,很快便将手电筒架在储物柜上,背朝全身镜,扭着脖子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
也就在这一过程中,他才有空打量起自己许久未曾关注的外部状态,不禁有些自嘲…
一张普通到连亲生母亲来了都要在放学路上犹豫半天的五边形脸,许久未曾打理过的凌乱胡渣,曾因受过重击而微微左歪的鼻梁,缺了一个小口的上唇,以及嵌着层牙印的下唇,唯独一对挂着双眼皮的眼睛,还算看的过去…
身材倒是还行,该有的肌肉都有,尤其是以前扛摄像机的底子在,所以上肢和胸肌的轮廓非常明显,显得力量感十足,下肢的肌肉线条也很清晰,这是常年逃跑锻炼出来的成就…
伤疤什么的,在一名卧底记者的身上,其实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反而最让小记者自豪的,是自己的亚黄皮肤和172的身高…
因为往往这种不易反光的肤色,以及比普通男性略矮的身高,才更容易藏匿在群体之中,不像那些过帅,过白,或过高的男性,往人群中一站,就算不是亲生妈妈都想多看两眼…
所以有时候小记者也会感慨上一声…
“哈,看来自己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
只是这种乐观,很快就因小臂上已经蔓延至关节部位的黑纹,而变成了深深的无奈…
没错,五年前的那一天,小记者刚好在黎巴嫩贝鲁特山的丛林战场逃命,所以毫不意外的沐浴了那场彻底改变自己命运的黑雨…
但讽刺的是,追杀小记者的当地土匪,却又因黑雨的突然降临,而极为迷信的以为是天降不详,所以一个个恐惧不已的倒地跪拜,这才让他很是幸运的捡回了一条小命…
包括后来发生的事,也和迷信有关…
是的,黎巴嫩原本就是个信仰复杂的国家,光是官方承认的各大教派就高达十八个之多,但出人意料的是,在黑纹这件事上,那些原本互不顺眼的教派,态度却出奇的统一…
他们一致认为,人们之所以会染上黑纹,是因为身负罪孽过重,所以神明赐其不详,让其在人生的最后一年里,品尝痛苦而死…
甚至一些唯物主义拥护者,也因为一段某教派领导的公开发言,而产生了信仰动摇…
“明明大家都淋了雨,但为什么只有少部分人染上黑纹?还有更少的一部分人,不仅没有染上黑纹,反而还获得了各种神奇的能力,这不恰恰证明了,染上黑纹的人并不无辜,他们都是被神明挑选出来的…罪孽者!!”
当然,也不是所有教派都这样没有人性,比如那些不被政府承认的邪教,他们就很愿意接纳黑纹患者,只不过需要在入会的时候,自愿献祭一些可有可无的身体部位而已…
也正是因为这种夹杂信仰的社会压力,黎巴嫩当局只能在无奈之下,将所有本土的黑纹患者收监看管,并用于一些外派任务…
简单点说,就是免费劳工…
至于像小记者这样的国外患者,虽然能免于苦窑,但依旧被遣返回国,且大部分人在回国之后,最终也会迫于各种歧视而丢了工作…
没了工作,没了国家补贴,小记者除了卖房治病以外,根本没有选择,甚至由于卖房的人太多,价格还被砍了一半,这很无奈…
却也是现实!
更为现实的是,就算砸锅卖铁,也只不过换到了两年的续命药,而且那还是因为黑纹药才刚刚上市,所以价格便宜的缘故…
按照现在持续高涨的市场行情,恐怕当时那点银子,连半年的量都买不到…
不甘心等死,寻常的工作又支撑不起每月十几万的开销,所以小记者迫于无奈,只能干起了老本行,毕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卧底记者这一行,虽然危险,但由于经常需要接触边缘人群,所以额外的收入也极多…
以前出于职业素养,无论主动被动,他都不会去触碰罪与恶下的金钱,就算当时收了,也会在任务结束之后,立刻上交官方…
可是染上黑纹之后,为了自己这条多活一天是一天的烂命,他必须不择手段的去挣钱!
哪怕身处脏污沼地,粪坑臭池…
他也毫不在乎…
哪怕人性如荆棘,不忍心,看不惯…
他也只能选择装聋作哑…
因为还是那句话…
钱,就是他的命!
不然,又如何能撑到七年后的今天?
回忆起七年来的一切,已经换了一身保安服的小记者,默默咀嚼着抗生素片,披挂着半身的月光,缓缓转头看向墙角的编织袋,虽然疲惫之色依旧,但目光却极为坚定…
“该离开了!”
………………
恶烂腐臭之处,却是我安身立命之地!
———————某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