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军战史将长津湖地区称为“朝北苦寒之地”。
“苦”意指贫瘠,“寒”则代表寒冷,这两个字正好揭示了该地区作战环境的极端恶劣。彼时,长津湖地区气温已低至零下30度,且地形复杂,甚至连野生动物都难以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美国陆战1师师长史密斯曾放言,长津湖地区根本不适合进行军事行动,甚至连成吉思汗也不愿征服这片土地。
为了尽快在朝鲜站稳脚跟,原计划作为二线部队、稍晚入朝作战的第9兵团,被紧急调往前线。这是稳定战局、推动整个战争进程的战略力量。
东线战场不仅存在威胁,也潜藏着战机,是最需要,也是最能发挥这支战略力量作用的地方。
第九兵团是一支英雄的部队。
1949年2月,华东野战军命令,以山东兵团和苏北兵团各一部组成中国人民解放军第9兵团,归第三野战军建制。
司令员宋时轮,湖南醴陵人,黄埔五期学员,来自红一方面军。他耿直豪爽、雷厉风行、个性突出;信念坚定、老成持重,战斗风格勇猛顽强,善于组织阻击作战。
解放战争时期,宋时轮率领的华野10纵军纪严明,善打阻击,上蔡阻击战、桃林岗阻击战、徐东阻击战等,仗仗精彩,赢得了“排炮不动,必是十纵”的美名。建国后,宋时轮出任军事科学院院长,是我军着名的军事教育家。
政委郭化若是福建福州人,黄埔四期生,红军时期和抗战时期在军委领导机关担任要职,被誉为“主席的军事高参”,解放战争时期到华东战场锻炼。
建国后,曾任军事科学院副院长,是我军杰出的军事理论家和教育家。他还是我军第一个研究mzd军事辩证法的人,被公认为研究《孙子兵法》最有权威的专家,伟人评价:“古有孙子,今有郭子”。他的性格偏静,善于思考,与宋时轮正好互补。
第 9 兵团乃三野实力最为强劲的一个兵团。
20 军由原 1 纵改编而成,军长刘飞、政委陈时夫,下辖第 58、59、60 师。此军系新四军之老部队,作战经验丰富,执行命令果断坚决,善于野战条件下的攻防作战,乃是陈粟首长麾下着名的叶王陶部队之核心。所属 58 师具红军之基础,于战争岁月历经诸多恶仗硬仗,创造众多以硬取胜之范例,在多次重大战役中发挥关键作用。该师战斗作风坚毅顽强,能攻善守,擅长野战条件下的攻防作战,以长于穿插、顾全大局及勇挑重担而闻名。
27 军由原 9 纵改编,军长聂凤智、政委刘浩天,下辖第 79、80、81 师。此军源自胶东老八路,为三野战斗力最为强大的主力军之一。部队作风勇猛强悍,技战术水平颇高,进攻、防御、野战、攻坚皆备,尤以攻坚能力强劲而着称。所属 79 师乃是一支以昆嵛山红军游击队为基础发展而成的英雄部队,亦为三野之头等主力师之一。于济南战役中,该师 73 团以压倒一切敌人之英雄气概,率先突破济南内城,为战役胜利作出了卓越贡献,获中央军委授予“济南第一团”之荣誉称号。
30 军由原 12 纵改编而成,军长谢振华、政委李干辉,下辖第 88、89、90 师。此军乃由新四军华中军区第 5、6 军分区地方武装发展而来的一支主力野战部队。这支苏北子弟兵既无红军部队为根基,亦无新四军主力团队作骨干,然其能听从指挥,甘于吃苦,善于运动奔袭,不惧强敌,敢于亮剑,历经诸多硬仗、恶仗。89 师作为军主力师,敢打敢拼,智勇双全,其 265 团于盐城战役中获授“叶挺部队”称号。
33 军由渤海纵队与淮海战役中起义的国民党第 59 军部队合编而成,军长张克侠、政委韩念龙,下辖第 97、98、99 师。该军主体为渤海子弟兵,思想觉悟颇高,具有蓬勃朝气及英勇无畏、前赴后继之顽强战斗作风。国民党第 59 军是一支声名远扬之部队,起源于中原大战后由西北军余部组建的第 29 军。该部于抗战时期转战大江南北,屡立战功,官兵皆骁勇善战,思想进步,具高度爱国热情,被日军视为强劲敌手。
1950年8月,中央军委决定将9兵团主力(20军、26军、27军)北调山东,作为东北边防军的二线部队。此时兵团司令员兼政委宋时轮,副司令员陶勇,全兵团共3个军12个师15万人。
志愿军于11月25日发起第二次战役,位于东线的9兵团奉命歼灭美第10军进至长津湖的敌人。侵入这一地区的美海军陆战队第1师是东线“联合国军”的主角,下辖3个陆战团、1个炮兵团以及坦克营和工兵营等支援部队,总兵力约2.5万人。
为了在圣诞节前结束战争,麦克阿瑟调集了前线的13个师、3个旅和1个团,共计超过22万兵力,配备1000多辆坦克、1万多门大炮以及1200余架飞机,企图一举越过鸭绿江,彻底结束战斗。
志司决定利用美军的轻敌心理,采取诱敌深入、各个击破的战略部署。命令宋时轮率领第9兵团下辖的第20军、第26军和第27军前往长津湖隐蔽待命,以逸待劳,待美军深入伏击圈后,再发起歼灭战。
11月3日,中央军委下达命令,要求第9兵团率领20军、26军提前进入东北。接到命令后,第9兵团官兵们轻装简行,迅速前进。无论是指挥员还是普通士兵,都没有在意自己只穿着单薄的衣物,肩上扛着的弹药,背上携带的给养是否充足。他们坚信,抵达东北后,兄弟部队会为他们提供补给。
然而,11月6日,当他们抵达山海关时,第9兵团突然接到军委的紧急电令,要求他们不再在沈阳和辽阳停留,而是直接经过沈阳,从丹东入朝参战。
突如其来的军情变化令指战员们大感意外,他们完全没有办法在途中补给物资了。列车抵达沈阳后,东北军区第一副司令员兼参谋长贺晋年,在车站看到第9兵团的官兵们没有配发棉鞋、棉帽,只戴着大盖帽,脚上穿着翻毛皮鞋,也没有大衣,顿时惊愕不已:“这怎么得了!怎么得了!穿单衣去朝鲜,不要说是在冰天雪地里打仗,就是在屋里睡觉也不行啊!”
贺晋年要求紧急停车两小时,以便从东北军区部队调拨厚棉衣和棉帽。他将日本投降后缴获的5万件棉大衣全部拿出,还动员自己部队的干部和战士立即脱下冬装,换给南方来的战友穿。因此,电影中“车站工作人员脱下衣服扔给7连战士”的情节,是有历史依据的。
即便如此,第9兵团的物资补给依然极为不足。
《20军长津湖战役简报》中有这样一段记载:由于我军入朝仓促,一切冬季物资未能补充齐全,如我军棉鞋、棉帽、棉背心、大衣,除一个师大部领有棉帽外,其余均未能穿上,弹药和手榴弹全军平均每人只有二个,兵站未能及时设立,所以粮食未能运上。
一下火车,十几万身着华南温带冬装的官兵立刻开始抑制不住地发抖,连宋时轮和陶勇也在不停地哆嗦。而此时,九兵团的团级以上干部们还没有领到棉衣。刚入朝的第一天,两位将领就察觉到情况不妙,竟然冷到这个地步,首日便有七百人因寒冻伤!
他们后来才得知,1950年的这个冬天是朝鲜五十年来最寒冷的一个冬天。地上的积雪深达一尺,白天最高气温也仅为零下二十摄氏度,夜晚的严寒更是难以想象。
而他们所在的长津湖战场,是朝鲜北部最严酷寒冷的地区,海拔平均在一千至两千米之间(类似中国的避暑胜地庐山),林木密布,几乎无人居住,只有几条山间小路供通行。
九兵团仓促入朝,每个班的十几个人却只有一两床棉被,到了夜晚,士兵们不得不将棉被铺在雪地上,十多人挤在一起,相互依偎,用彼此的体温来抵御零下45摄氏度的严寒。别说保暖了,不被冻僵已经算是万幸。每天早上点名时,队伍总会短上一大截……
部队最为痛苦的莫过于后勤供应跟不上。
东线只有一条山间公路可以勉强走车,时常被美国飞机在空中监视和袭击。
27军四十多辆满载物资的卡车,很快便被凝固汽油弹烧毁殆尽,部队只好亡命徒一般轻装前进。在如此严酷的寒冷条件下,即便是摄入大量高热量食物也难以顶事,可部队连能充饥的冷土豆和炒面都供应不上。
有的女同志为了背一袋粮食上山,竟然累得吐血。战斗打响后,投入战斗的志愿军部队中,有的少则两天、多则九天没有吃上一口热食。为了避免敌机侦察,连火都不敢生,饥寒交迫的战士们连热水都无法喝上一口。
武器装备的情况也极惨。
东线位于高寒山区,作战条件异常艰苦,每一发子弹、每一份干粮都必须由士兵肩扛背驮地运送上去。20军的步兵每人仅携带了80发子弹,而由于地势险峻,大口径火炮难以运输,只能全部弃置在鸭绿江以北。
部队被迫携带中小口径的迫击炮上山,可炮弹又带不了多少,82迫击炮只能带弹90发,60迫击炮只能带60发,手榴弹居然成了重武器。这仗是真难打了。
宋时轮和陶勇无计可施,只能让26军留在二线,前线的两个军连基本的粮食供应都无法保障,怎么可能再增加一个军呢?现在,现代化战争又向中国的将领们提出新课题了,从建军之日起就一切取之于敌的中国军队,开始领悟到现代化后勤体系的极端重要性。
1950年11月5日22时,北京发电,明确指示第9兵团入朝后由志愿军总部统一指挥。翌日10时,志司向宋时轮、陶勇传达任务和行动部署,并将该电同时转发给正在黄草岭地区掩护第9兵团推进的第42军。
志司在接管第9兵团指挥权后,首次提出了东线作战的完整构想:
以第1陆战师为主要打击对象,优先消灭其两个团;
战场选择在长津湖东西两侧,理想地点是旧津里和长津线区域,若能再向北推进则更为有利;作战方法是引敌深入,结合正面阻击和侧后袭击;
作战力量主要是第9兵团的两个军,分别在长津湖以西和以北集结,并与已在该地区的第42军协同作战。
在志司看来,面对美军冒进的情况,最佳策略是将第1陆战师引至旧津里及其北部地区作战,拉长其战线,便于东线志愿军集中兵力从其侧后发起迂回攻击;
若美军不冒进,则应将攻击重点转向南部的五老里,切断其深远后方的退路,从而在长津湖东西两侧及其南部,形成围歼第1陆战师主力的态势。
然而,随后作战的进展并未按预定计划进行。
首先,第1陆战师进入长津湖地区后,主攻方向并未朝北推进,而是改向西方,迫使第9兵团不得不将作战重心相应向西调整。
其次,由于西线作战的需要,原本在东线作战的第42军未能留在长津湖地区配合第9兵团行动,而是全部撤出东线,调往西线德川和宁远战场。同时,第9兵团的部队也未能深入到可以对五老里进行侧后攻击的位置。
从战役全局来看,第42军调往西线,进一步增强了西线作战的力量,为在德川、宁远方向顺利打开战役缺口,并为取得清川江之战的胜利奠定了基础。但42军西调,却削弱了东线的战场力量。
42军主力入朝后,一直在东线作战,已熟悉敌情和战场环境,并占据了较为有利的阵地,既能从正面阻击敌军,又能从翼侧威胁敌人的侧后方。
42军调离后,阵地仓促移交给了刚抵达长津湖战场的第9兵团部队,行动衔接上存在困难,并且迫使第9兵团分兵填补42军留下的空缺,导致攻击兵力分散。这一情况对之后的长津湖之战产生了一定影响。
在这期间,志司根据敌情变化,不断调整东线作战构想。
在11月8日10时电报中,将第9兵团作战指标确定为歼灭美军4个团,分两步执行:第一步,首歼第1陆战师2个团;第二步,再歼来援的第7师2个团。大将军指出“此役关系重大,不可迟延”,这句话,对宋时轮来说,当是沉甸甸的。
第9兵团在各项准备均不充分的情况下,仓促出动入朝,这一状况对后来的作战行动影响甚大,以致造成严重损失。战役结束时作总结,部队有一种埋怨情绪,认为兵团领导不体恤下级,“只顾上情,不顾下情”,有“个人英雄主义”。
宋时轮解释道:“当时局势危急,如不迅速入朝作战,东线发生意外,影响西线战斗,直接有关整个朝鲜战局。故我兵团为了情况的紧急需要,不得不仓促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