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旁的居民房屋以白色为主，几乎都是两层或三层，窗户很大，几乎占据了半面墙，不过此时从外看去，几乎家家户户都遮盖着窗帘。
    “做个窗户摆着看的？”石凯沿着宽阔的街道一路晃晃悠悠向前。
    他的疑惑没得到回应，因为何运晨始终缄默，只时不时逗弄一下肩膀处的猫头鹰。
    很快，他们从一家面包店的老板口中得知这里是兕国。
    何运晨眉眼微垂，一点笑意绽放，竟有几分惑人，他对石凯说：
    “那就找对了。”
    接下来的事情十分顺利，来到王宫表明身份后，何运晨就将盒子献了上去，王后很快将他召走，并安排人好好照顾石凯。
    一个侍从领着石凯迈过长廊，来到一个舒适的卧室，推开门是洁白柔软的床铺，金纱帐被束起一半。
    房间两侧各有一个大窗户，此刻都被垂地厚窗帘遮得死死的。
    虽然没有自然光，屋内却并不显得昏暗，因为四周墙壁上均匀支着七八盏壁灯，温润的暖光浅浅泼洒在床上，让人忍不住想躺上去安眠。
    石凯踌躇片刻，轻轻往前踏步，脚底立刻传来柔软的触感。
    银灰色绒毛地毯铺满了整块地板，石凯低头注视了两秒。
    从它的干净程度来看，要么是每天换新的，要么是这个房间很少住人。
    当然，无论什么理由，在别人眼皮底下都要装作没有察觉。
    他转身微笑：
    “我很喜欢，谢谢。”
    侍从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尊敬的客人，请好好休息，我就在门外值守。”
    说完就轻轻关上了门。
    真是没有一处不古怪，石凯心里嘀咕。
    虽然这床着实诱人，他也很久没好好休息了，但是心里始终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让他坐立难安。
    石凯首先走到窗户边上，谨慎地没有伸手触碰窗帘，而是仔细从头到尾观察了一遍。
    “很正常啊……”
    没有拉开窗帘的想法，他又走到床边，摸了摸被褥，便轻柔地陷进去半个手掌。
    这个床的舒适程度简直令人咋舌。
    石凯恋恋不舍地抬离手掌，目光摇摇晃晃落到隐隐散发着香味的壁灯上……
    他脑中思绪奔涌。
    兕国的建筑很特别，层高且窗户大，但是白天却掩着窗帘，为什么呢？
    石凯恍若未觉地坐到床沿上，手指轻抚逐渐垂下的金纱帐。
    ……窗户是为了采光，他们不想晒日光？难道是为了晒月光不成？
    “啦……啦啦……啦……”
    一阵缥缈的哼唱声不知从何处传来，旋律悠扬动听。
    石凯情不自禁地咧开嘴角，忍不住跟着一同哼唱起来。
    只是脑海深处仍有一个角落在顽固地思考——哪里来的歌声？
    他双脚离开地面，大半个身体沉在柔软的被子中。
    眸中闪过一丝挣扎，点点焰色在瞳孔闪烁。
    好温暖，好想……好想一直沉睡下去……
    石凯剩余的那点理智显然察觉到不对，手脚却不受控制地瘫软在床上。
    唯有头颅还能微微转动。
    他死命地用牙齿咬住舌头，可直到鲜血溢满口腔也没能挣扎成功。
    来时的一幕幕在脑海回想。
    森林，溪水，小何……
    石凯蓦然睁大眼睛，想起了许多被忽略的奇怪细节。
    比如何运晨没有跟他交流过任务，路上他们极少聊天，甚至去面见王后也没有带他……
    为什么他之前没有察觉，大脑好像被什么影响了一样……
    那真的是小何吗？
    石凯闭上了眼，安详地沉睡在大床中间。
    ……
    黑暗中闪过点点晶莹，纷纷扬扬落到石凯眼皮上。
    他骤然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漆黑，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
    我没死？
    一个翻身滚下床，石凯警惕地朝四处张望。
    墙壁上的灯光尽数熄灭，屋内此时漆黑一片。
    不对！不是全然黑暗。
    石凯身体突然僵硬，瞳孔一点点放大，他认出了屋内这点微渺的光，亦是唤醒他的东西——尤塔精灵！
    这是属于齐思钧的召唤物，当主人不在周围时它本不会出现，但有一个例外……
    石凯身体一点一点变冷，耳边仿佛又响起齐思钧曾经的笑语：
    “这些可爱的精灵受我的灵魂感召而来，我可以让它们在你们的灵魂上留下印迹。”
    那时的石凯一脸惊喜地揽住齐思钧的肩膀，问：“那我们也能召唤它们了？”
    齐思钧笑着摇摇头：“不能，不过如果我的灵魂即将毁灭，它们就会循着印迹去往你们身边……”
    他的话语未完，石凯便装模作样地冲着好哥哥的额头敲了一记。
    “胡说什么呢？”
    “哎呀……至少还能留个遗言嘛！”
    而此刻，那跃动的精灵自黑暗中找到了他……
    不可能的！才第二天……不可能！
    石凯跪坐在地上，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轻得宛如空气。
    他喊：“尤塔……”
    闪闪烁烁的荧光以一种不稳定的姿态靠近，即使石凯一再否定，那渺茫将逝的光仍轻易刺伤他的眼睛。
    尤塔精灵最喜欢跳舞，如果唤它的名字，它将为你起舞……
    漆黑困宥的室内，半透明的翅膀拖着明灭飘散的光点轻轻舞动起来。
    它的舞蹈浑然不像石凯初见时那般热烈，反而散发着淡淡忧伤。
    光点在空中留下几个字——
    九幽，月亮，森林中央。
    随后，这些字迹悄然消逝，连同尤塔精灵本身一起散于无形。
    突如其来的心悸感让石凯忍不住张开嘴大口呼吸，泪水就这样一滴一滴落入口腔。
    苦得涩人。
    小齐……小齐！
    手指捏紧了身侧的窗帘，一点月色就这样映入眼帘。
    石凯踉跄着站起身，一把拉开窗帘。
    硕大的月亮正肆无忌惮地泼洒光华，仅站在这个窗边，他能看见的所有房间都拉开了窗帘，虔诚地迎接月光的到来。
    宫殿在月色下几近透明，一道道人影闭着眼睛，面带微笑地呼吸着月华。
    “月亮！！”
    怒火并着悲痛一同席卷而来，将石凯的理智焚烧殆尽。
    一处截然不同的光彩惊醒了不少近处的“信徒”。
    火焰沿着窗帘点燃了房间，石凯一拳打碎了玻璃，双目赤红地走了出来。
    他周身弥漫着大火，仿佛要将自己的躯体变为燃料，一点点焚烧起整座王宫。
    石凯就以这样的姿态冲向了最大的那处宫殿。
    他还要去找那个“何运晨”呢！
    如果真的……真的连小何都遭遇了不测……
    石凯随手抹去眼角的泪。
    那就把月亮都烧掉！
    就算湮灭成灰烬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