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之边蟾宫旧址,此时曾经的地貌已经天翻地覆,一个巨大的海眼正在逐渐形成,那是白玉蟾和紫云合力砸出的巨坑,巨量的海水倒灌冲刷掉了周围的土层,又因为本该坚硬的岩石和山峦都被捻作齑粉,于是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此处便被海水冲成了一个巨大的海湾,再也不见曾经山顶白玉宫的一点痕迹。
就在这海湾旁的山上有几座新的白玉宫殿正在建造,比之前的简陋许多也并无雕刻,但足够新,每一块玉石都没有了千年磨损的痕迹,明亮通透的许多,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而在宫殿前,则是一座无比浮夸的建筑,一个由巨量白玉石堆砌的巨大法坛,远处看就像是一座平顶的折射率极高的山,让人无言赞叹。
它的结构已经不是简陋,而是简单,但并不妨碍它传达蟾宫此时想要宣告给来访者的信息。
南洲除了蟾宫没人能做到这一切,蟾宫还是南洲底蕴最深厚的宗门。
法坛顶部并无其他装饰,只有最中间摆着一副不大玉石棺椁,里面隐隐可见一个人形。
无数白袍道士一层层围站在周围,像是卫士,又像是分食。
“二祖。”白思道人蹒跚着走来,对着白生行礼。
看起来比白思还要老上数倍的白生坐在轮椅上微闭着眼,一只手搭在白玉蟾的棺椁之上,不知是熟睡还是沉思。
“统计过了,如今还在外的蟾宫弟子还有一千二百余人。”白思虽老,但毕竟是天仙境,可此时却偏偏摆出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
白生耷拉的眼皮缓缓睁开,浑浊的眼扫了扫白思,忍不住摇头,“白思啊,莫要心机太重,我不过三年寿命而已,哪里还有时间用来忌惮你?”
“你如今已经是副宫主,待我死后,你便是三祖,不用摆出这副会死在我前面样子来讨好我。”
这话声音很轻,但周围很多人都能听到,白思道人微微躬身受教,随后直起身子,身上衰老的气息缓缓散去。
他确实存了藏拙之心,如今蟾宫中白生为主,自己年龄仅次于白生,也是唯一能威胁白生地位之人,境界还保持着天仙境,若是一副中气十足的样子,难保不会引来白生的忌惮。
白生提点一句后并未纠缠,继续道:“一千二百余人比想的要多些啊,有几位天仙?”
“除去战死的,还有四位仙人境没有回来。人多则是因为前夜大战,有些弟子负伤无法赶回,有些失踪还未能找到,故而比想象中多了些。”白思认真回答,“而且萧不同的不归,让低阶的弟子人心浮动,有一些不实的消息在传播。”
“不同啊。。。好孩子。”白生再次闭上眼,“天门山如今怎么说?是否能找到他?”
“如今改名叫太行山了,裴林剑当家,他拒绝了我们。”
“拒绝了?”白生终于来了点活力,他坐起身子,看向白思。
“是的,信使说是唐真身边的一个姑娘的意思。”白思低声道。
“唐真的意思?”白生露出笑容,“我还以为他前夜什么都不做是改了性子呢!原来还是这般少年心态。”
白思沉默,白生如今已经是半个南洲明面的领袖,当然可以点评唐真,他却是不好回话,要知道那位的师妹如今可是一个人在独木川的空中打着旋,让数万铁骑干瞪眼呢!
说是南洲恩人不为过啊!
“也罢,我若是裴林剑也会选择卖他面子的。”白生坐回椅子,“那便不用太行山了,下第三道南洲令,三日内不回蟾宫旧址祭拜祖师者,开出蟾宫名册!另外发放通告,点名萧不同以及那四位天仙境,如若期限内不归,直接视为伙同魔尊谋逆之人!无需自辩!”
“二祖!这恐怕。。”白思有些震惊,周围人群也有些骚动。
萧不同可不是一般弟子,他可是蟾宫的未来,是青云榜第二,如果说蟾宫未来还有谁能成圣,那真的可能要指望萧不同才行。
“祖师那颗月亮如今在他的手里,那是我蟾宫的至宝,必须掌握在宫中,你且去办吧!”白生说完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
下午,小院的门终于发出了响声,炕上盘膝而坐的萧不同睁开眼,灶房的柴火早已烧完,火炕已经不再热了,他也早已睡醒,其实他一度以为这个玉屏山的家伙不会回来了,毕竟她说的是回来吃早饭,起码中午之前该是能回来的。
院子里又是一阵杂七杂八的声响,然后是灶房里劈柴和点火声,萧不同内观了一下,他体内的真元已经恢复了些,不过伤势依然很麻烦,真元冲击的经脉四处都在漏风。
但这些已经足够了,他死死地看着屋门。
在小院门响的那一刻,他就听到了剑出鞘的声音,她不是回来吃早餐的,是来杀他的,只是为什么?
屏姐推开屋门,走进暖和的小屋里。
火炕上,独臂的男人眼神默然,仅剩的胳膊撑在背后支撑着他坐起,就在屏姐视角的盲区,仅剩的那只手已经掐了一个法诀。
屏姐还是早上那套男装,只不过此时她的头发有些凌乱,面色也有点难看,她果然提着一柄剑,一柄普通的制式长剑,很新,很亮,开了锋,没见过血。
看的出来,她并不会用剑,不论是姿势还是动作都缺乏认真的训练,但她的眼神很认真。
萧不同不想承认,看到这一幕的自己有些失落。
他虽然让屏姐不要把消息告诉蟾宫,但其实小小的期待过对方会带着真君一并回来。
此时他无比想见到唐真,他有很多困惑很多问题,他希望这位经历过那些痛苦的前辈来解开自己的迷茫,希望唐真能告诉自己,如果是他会如何做?
但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失望多了便有些绝望。
“上午蟾宫信使来到天门山,他说你涉嫌背叛了蟾宫,导致魔尊闯入杀了白玉蟾祖师!”屏姐的声音冷冷的。
萧不同无语,他不知该说什么,这件事的可笑程度跟唐真故意引导人魔尊袭杀南红枝在一个档次。
明明很可笑,但偏偏让人笑不出来。
想了半天,最终他只问出一句,“真君也这么认为?”
屏姐一愣。
“谁是真君?”
萧不同也愣住了。
“唐真以前的称号是求法真君。”
屏姐依旧糊涂,
“我知道啊!青云榜榜首求法真君——唐真!”
“所以我想知道,真君是否也认为是我背叛了祖师?”萧不同觉得既然你知道,那我问的不明白吗?
“你在说什么?唐真怎么想我怎么知道?他又不是我玉屏山的人!”屏姐怀疑这个人不仅胳膊受伤,脑子可能也在落地的时候磕坏了。
“你们玉屏山上的唐苟安就是求法真君——唐真。”
屏姐看着他认真的眼睛,陷入了思考,然后猛地点了点头,又使劲摇了摇头,像是魔怔了一样自言自语道:“啊!对。。对!不对!不对!对的!对的!对的!”
萧不同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总是富有生命力,大概是因为脑子不好,记不住坏的事吧。
好在此时剑已经不再重要,手也不再捏着法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