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记的两个孩子死了。掉在池塘里淹死的。”拖拉机司机一脸感慨的说道，用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孔，叹了一口气，“唉，真的是好人没好报啊。”
    “这贼老天做的，让人断子绝孙啊！”
    对于宋薪火，司机只是遥遥的见过一面，但是心下却很是感激。
    因为大家都知道，如今只要肯卖一把力气，就能够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都是多亏了宋薪火带头搞事业。
    要不然大家伙现在还在等天吃饭呢。
    往年不知道有多少人饿肚皮，一年到头没吃过几顿饱饭。
    为啥？
    不敢吃呀！
    生怕出了事情，家里没了米，就得饿死人。
    说什么大锅饭，那也不见得人人家庭情况一样。
    不过真有饿死人的事情，也没有会报道就是了。
    司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感慨中，没有注意到宁凡的脸色已经发白，身体都在颤抖。
    “你，你怎么知道的？”宁凡咬着牙齿说出来的。
    司机说道：“还能咋知道呀？现在这十里八乡，有几个人不知道的？”
    “不少人都去哀悼过了。明天就下葬咯。”
    “到时候我也要去。不管怎么着，得感谢人家宋书记，给我们老百姓带来了好日子。”
    老百姓就是这么的朴实，谁给他们带来好日子，他们就拥护谁，爱护谁。
    宁凡身体颤抖起来，“这么说的话，宁家村的也都知道了？”
    “应该知道吧？对了，你不是也是宁家村的人嘛，看你这样，也是个读书人，应该认得宋书记的亲家吧？人家那也是读书家庭。”司机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他。
    只见宁凡脸色苍白如纸，什么话也没有说，提着东西往自己家走去。
    司机吃惊道：“你，你不会就是宋书记的……哎呀，您是那个文曲星！”
    “我早该想到的。这样有气质的，十里八乡就那么几号人。”
    “文曲星，你快去赵宋家劝一劝宋书记，我听说他好几天没吃饭，没进水了，再这么下去，我看那两个孩子一下葬，他自己也要跟着走咯。”
    “我和他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宁凡摇了摇头，拖着突然变得极其沉重的身体往家里走。
    他虽然曾经和宋薪火说过断绝关系的话，但是在姐姐去世过后一段时间，他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甚至他这才回来，还专门在京城带了奶粉，奶嘴之类的婴儿用品，还有些婴儿玩具。
    本来他是打算回家和爸妈见个面，团聚几天，然后再一起去看两个小外甥的，同时也给宋薪火道个歉。
    毕竟自己姐姐的死，不能怪在宋薪火的头上。
    那太冤枉人了。
    可是他真没想到，这才多久的功夫，两个小外甥都去世了。
    自己姐姐留在这个人世间，最后的一点事物，也要被抹干净了！
    原本冷静下来看待一切的宁凡，对于宋薪火说不出来的愤怒和埋怨！
    “他到底是怎么做爸爸的！”
    司机听他说没关系了，不去劝宋薪火，本想骂他几句，却不料还没有开骂，他反而先听到了宁凡突然的吼叫声。
    “哎哟！”司机被吓了一跳。
    尤其是当他看见原本清秀爽朗，斯文气质的宁凡，面孔骤然间变得像是年画里的哼哈二将那么凶神恶煞的时候，他心脏都慢了半拍，吓得脸色发白。
    “你，”
    “你告诉我，他怎么做爸爸！两个亲儿子都保不住，他怎么做的，他怎么做的！”宁凡这么多年来，这么失控只有两次！
    一次是姐姐宁小蝶去世，一次是现在！
    而这两次都和宋薪火或多或少有些关系！
    他对宋薪火再也没有半点冷静看待的可能性了！
    司机被吓得连连后退，开着拖拉机仓皇逃了，“娘亲的！这文化人发起火来，比鬼还要吓人啊！”
    “小凡？”听到外头的吼叫声，宁新民夫妇走了出来。
    看到他愤怒的面孔，夫妇俩脸上满是苦笑。
    他们哪里看不出来，宁凡肯定是知道了的。
    宁新民说道：“不要怪薪火，他是个好孩子。只是那两个孩子，这贼老天爷不开眼，见不得人间好，偏偏要害人啊！”
    “我不怪他。”宁凡低垂着脑袋，语气低沉的说道。
    宁妈妈走过去安抚道：“我们回家吧。进去休息吧。”
    “嗯，回家。”宁凡点了点头，机械地走了进去。
    宁妈妈和宁新民都没有说什么。
    沉默笼罩在宁家的三口人的头顶上空。
    有些压抑。
    过了良久，宁新民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凡啊，这事真不能怪薪火。”
    “我知道了，爸，我不怪他。”宁凡语气低沉的说道。
    他不怪，但是恨！
    恨宋薪火，更恨当初的自己！
    “当初我要是执意不让姐姐嫁给他，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悲惨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了！”
    “当初我就说过了，宋薪火根本就不合适姐姐！”
    “是我害了我姐！”
    “闭嘴！”宁新民怒道：“你这么说话，像什么样子！”
    “你姐姐是情愿嫁过去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要是阻拦的话……”
    “你凭什么阻拦！”
    “我，”
    “你凭什么！”宁新民怒喝道：“你凭什么啊小凡，你可以主宰别人的命运？”
    “你是神怪，还是这老天？”
    “我，我什么也不是。”宁凡苦涩的说道，眼泪直流。
    他很少流泪，但这次他哭了很久。
    就和姐姐去世的时候一样，哭得很无助。
    一个人的死，两个家庭的痛。
    宁新民说道：“明天两个孩子下葬，你和我们一块去。”
    “明白吗？”
    “是。”
    “记住了，这是你姐姐的选择，不管是好是坏，我们都要尊重她的选择。”宁新民说道：“明天下葬的是你的两个小外甥，是我们的亲人，你不要胡乱，有什么情绪，回来发泄。明白吗？”
    “是，爸。”宁凡点头说道。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虽然论见识和学问，宁凡已经十倍甚至是百倍强过自己的父亲了，但是要论对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的处理能力，宁凡此时还大大不行。
    他到底还是太年轻。
    但这次的事情，在让他痛苦不堪的同时，也将给予他成长。
    一个月之后，他就去了化工厂。
    厂长亲自点名要的大学生，宛如珍稀动物一样，第一天到厂就引起了集体围观。
    但那是后世了。
    现在已经是新的一天，宁家三口换了一身新衣服，披上了麻布头罩，走出了家门。
    “送葬，送葬咯！”
    “哐哐！”
    赵宋家里铜锣一响，送葬的队伍动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