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时晚夏身影消失,崔辙大手一挥,侍卫押着崔知浩匆匆往祠堂而去。
夜幕笼罩下的祠堂,静谧阴森,飞檐斗拱隐匿在夜色里,仿若蛰伏巨兽。
守卫见老爷和家主亲临,忙不迭开门,管事嬷嬷手脚麻利,点亮烛火,铺上软垫,又带人躬身退下。
崔辙待众人退散,再难抑怒火,猛地转身,怒目圆睁:“崔氏崔淮安,还不跪下!”
崔知浩身形一顿,却未有反抗,双膝跪地,面向祖宗牌位。
“不肖子孙崔氏崔淮安,辱没门庭,罪孽深重,皆因一己执念,致家族蒙羞。”
崔知浩声音低沉却坚定,“今日,崔知浩自请革出族谱,此后不以清河崔氏自居,望列祖列宗勿责双亲,一切由我。”
言罢,俯身叩首,额头触地,砰砰有声。
崔辙气得浑身颤抖,手指着崔知浩:“你自幼饱读诗书,明礼知义,怎就被那狐媚女子迷了心智!我崔氏累世清名,你为她弃家族荣耀、前程富贵于不顾,值吗?”
崔知浩昂首,烛光摇曳映出他脸上的决然:“叔父,时姑娘孤苦无依,心地纯善,我与她相识相知,断不能眼睁睁看她受欺。家族于我恩重如山,可情难自控,唯有以此谢罪。”
崔辙怒极反笑:“好,好一个情难自控!我倒要看看,没了崔氏庇佑,你二人能在这长安撑几时。”
此时,祠堂外风声呜咽,似也为这一场家族裂变悲叹。
崔知浩心中五味杂陈,他知晓前路荆棘满布,可一想到时晚夏的盈盈笑靥,那柔弱却倔强的身影,便觉纵千万人阻挡,亦无悔意。
与此同时,偏房内,时晚夏心乱如麻,饭菜摆在桌上,早已没了热气。
她耳听窗外风声,心系祠堂那边,暗自祈祷崔知浩莫要受太重惩处。
清河崔氏作为名门望族,族规森严,荣耀加身,子弟一举一动皆关乎家族颜面。
这夜,祠堂内烛火摇曳,光影在祖宗牌位上晃荡,仿若祖宗英灵也在凝视着这场家族风暴。
崔衍,现任崔氏家主,身姿挺拔伫立,不怒自威,周身散发的磅礴气势令这宽敞祠堂都似狭小了几分。
他目光如炬,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侄儿崔知浩,声音低沉却如洪钟震响:“淮安,你当真思量好了?为区区一个女子,竟要舍弃我清河崔氏这累世尊荣,她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施了何种妖法?”
崔知浩身形清瘦却脊背挺直,闻言缓缓直起腰杆,目光坦荡迎向叔父审视?
“叔父,时姑娘不过是身世飘零的平凡女子,侄儿再三言明,此事全系我一人执念,与她毫无瓜葛,这抉择是我心甘情愿,还望叔父体谅,成全侄儿。”
崔衍仿若被这话击中要害,手猛地捂住胸口,那里似有团怒火在灼烧心肺,他踉跄后退两步,望着崔知浩的眼神满是痛心疾首与深深失望。
“罢了,既你一意孤行,我也不再多费唇舌。”
他深吸一口气,极力平复情绪。
“依照祖训,崔氏子弟欲脱离家族,需受五十鞭家法惩处,一旦名册除名,往后余生,你与崔氏再无瓜葛,不得踏入清河郡半步,逢年过节,不可祭祀祖先,父母兄弟仿若陌路,你仍执意如此?”
崔知浩眼眶泛红,酸涩在心底翻涌成海,那是割舍血脉亲情的痛,亦是对未知前路的惶然。
可一想到时晚夏那楚楚眼眸、温婉浅笑,还有她身处困境的孤苦无依,他心底又涌起无尽勇气。
良久,他端正身姿,语气决绝似寒铁:“是,侄儿自愿脱离,甘领一切责罚,恳请家主恩准!”
崔衍先是一愣,继而仰头大笑,那笑声在祠堂内回荡,满是悲愤与无奈,“哈哈哈,好!好一个痴情种!既如此,老夫便遂了你的愿。来人,上家法!”
声落,传令小厮飞奔至门外。
眨眼间,管家双手捧着一个鎏金长条盒子,疾步上前,屈膝跪地,将盒子高举过头。
“老爷、家主,家法在此,还望老爷、家主念在二公子平日贤良,从轻发落。”
管家面露哀求,他瞧在眼里,崔二公子向来仁厚,今日这般,定是情迷心窍,一时冲动,怎堪受这严酷家法。
崔衍却似铁了心肠,对管家求情仿若未闻,目光紧锁崔知浩:“崔氏子弟崔淮安,当着列祖列宗英灵,我最后问你,当真要脱籍?”
崔知浩面色惨白,却咬咬牙,再次挺直脊梁:“是,恳请家主成全。”
“哼,执迷不悟!”崔衍气得拂袖,咬牙怒喝,“来人行刑!”
刹那间,行刑奴仆手持戒鞭上前,鞭梢在地上拖出沙沙声响,仿若死亡奏鸣。
崔知浩闭眼,脑海中走马灯般闪过儿时庭院嬉戏、爹娘宠溺、兄弟并肩,还有时晚夏的一颦一笑。
待第一鞭呼啸落下,他闷哼出声,脊背却未曾弯下半分。
夜,浓稠如墨,清河崔氏的祠堂内,烛火被疾风吹得乱晃,光影幢幢,仿若狰狞鬼脸。
行刑的侍卫们身姿挺拔,面无表情,手中的鞭子在烛火映照下泛着冷光,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依律施刑。
故而每一鞭挥下都毫不留情,用尽全身力气,鞭梢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
不过五鞭,崔知浩的额头便布满汗珠,豆大的汗珠顺着他那清俊却此刻扭曲的脸庞滚落,浸湿了衣衫。
疼痛如毒蛇噬咬,他再也难以忍受,发出清哼之声,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像狂风中的残叶,摇摇欲坠。
崔辙与崔衍并肩而立,望着受刑的侄儿,眼中满是无奈与痛心。
崔辙眉头紧锁,暗自叹息:淮安这孩子,平日看着机灵懂事,怎就在这事儿上如此执拗,只要他此刻松口,不脱离家族,何苦受这般折磨。
心中不忍作祟,他上前一步,大声规劝:“淮安,你现下反悔还来得及,莫要再逞强了!”
崔知浩痛得眼前发黑,却听闻叔父之言。
强撑着精神,咬牙回道:“多谢崔大人好意,草民心意已决,万望成全!”
那声音虽带着颤抖与虚弱,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崔辙气得一跺脚,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你这傻孩子,真要为那女子赔上一生?”
无奈地,他挥挥手,祖宗礼法森严,既已开刑,便不能中途而废,只能任由崔知浩自尝苦果,“接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