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天兴第一次从姑娘的眼中看到了切实的、浓郁的忧愁。
    那是一种对未来的迷惘和不甘。
    他有些烦躁的扒拉了一把头发。
    “你学习成绩那么好，申请公费留学问题不大吧？”他试探着说。
    托林听和郑妙英的福，梁天兴对留学还是有点儿了解的。
    关冬月扯了扯嘴角：“嗯……是我自己的想法，我、我也不是很想出国。”
    她实在无法在梁天兴面前说出自己的窘迫。
    梁天兴垂眸看着她，思忖片刻，说：“你在毕业前不申请公费留学，以后的机会就更小了。”
    “我知道。”
    关冬月心窝钝痛。
    她当然知道，在学校里申请公费留学其实是最简单的。
    在学校，只要成绩好品德好，就有机会。
    但等到工作后再想去申请公费留学，那涉及到的各种关系和人情就太复杂了。
    自费留学虽然可以申请奖学金，但不管是全奖还是半奖，难度都不低。
    她不得不承认，或许，她的梦终将消弭于不甘。
    关冬月整理了一下心情，朝梁天兴露出个笑脸：“老板，帮我谢谢林听和郑妙英……没别的事的话，我先回家了。”
    她说完也不等梁天兴回话，绕过他走向校外。
    梁天兴突然有种冲动。
    他转过身，朝着关冬月的背影喊：“你去留学，我供你。”
    关冬月愣住。
    她僵在原地，差点儿因为瞬间僵硬的腿摔倒。
    梁天兴看着她的背影，继续说：“你申请公费留学，差多少钱，我借你，不着急，你以后慢慢还。”
    她没说，但他心里很清楚，她「不想出国」，只是因为钱。
    关冬月不是个例，无数有出国梦但没有实现的人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关冬月愣了好一会儿，缓缓转过身，看着梁天兴，玩笑似的说：“老板，这是什么员工福利吗？”
    她怎么可能要他的钱？
    她和他……只是同学和雇佣关系而已啊。
    他有喜欢的人，她知道。
    她的喜欢，从未说出口。
    而她最不想的，就是被他看不起。
    梁天兴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也笑了。
    他语调轻松的说：“是啊，员工福利，我借你钱留学，你读完回来给我打工三年，行吧？”
    关冬月被他的话说懵了。
    她怔怔的看着他，一时间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真的可怜她，还是在正经的谈一笔交易？
    她看不透。
    梁天兴却被自己的话打开了思路，他继续说：“我不是念书的料，也没打算出国，但是现在的局势……我觉得我还是需要一个留学生员工的，但是留学生又看不上我这小作坊，资助你，就当是我的投资了。”
    “你愿意吗？”
    梁天兴垂眸盯着她的眼睛，很认真的询问。
    他最初说借她钱的时候，真没想过之后的那些。
    他只是在饭桌上看到了林听和郑妙英兴致勃勃的聊留学的事情后，不想看到自己的员工——或者说是朋友，因为囊中羞涩连这件事都不敢再提。
    他甚至都没想让她还钱。
    找出工作的交易理由，只是在维护女孩子的面子。
    梁天兴其实对金钱的概念很模糊。
    自他懂事起，他家就不缺钱。
    他最开始做集体购是因为不想晒得要死去摆地摊，奋起努力是因为他想告诉杨美云他也可以很优秀。
    从始至终，钱对他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
    他或许会损失几万块钱，但他的朋友会很开心。
    这不是挺好的么？
    关冬月依旧有些懵。
    她听到了他问她是否愿意。
    但不是她想象的场景。
    她回过神来，轻轻摇了下头：“那个……你让我想想。”
    梁天兴其实挺想直接喊她点头答应的。
    但女孩子的面子还是要顾及。
    “行，反正时间还早，你慢慢考虑。”
    分别前，梁天兴故意补了一句：“你要是决定不去了就告诉我啊，我得物色下一个资助对象。”
    ……
    “所以你就打算资助她了？”
    林听和郑妙英眼睛亮亮的看着梁天兴。
    梁天兴被她俩这眼神吓了一跳，一度怀疑自己面前站着的应该是吴燕和李芝才对。
    她们真是……一间屋里睡不出两样人啊。
    “两位，我找你们两个是想让你们帮忙劝劝她……”梁天兴有些头疼，“错过了这个时机，她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了。”
    “只因为这个原因？”林听问。
    梁天兴有些哭笑不得：“不然还能因为什么？都是朋友么，刚好她需要，刚好我有钱，帮她一把呗。”
    他着重强调了“朋友”两个字。
    “那倒是……冬月的成绩那么好，要不是你们专业有个蒋宗，她绝对是稳定的第一名。”郑妙英也有些惋惜。
    林听略微思考了一下，客观的说：“我估计她不会想接受你的帮助。”
    “为什么？”
    梁天兴狐疑询问。
    林听：“……”
    郑妙英：“……”
    她们俩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无奈。
    说他木吧，他能叭叭的给张海柱支招，效果不佳也的确都是二柱自己的锅；
    说他机灵呢，他至今没看出来关冬月的心思。
    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睛里只有那一个女人吧。
    林听想了想，说：“算了，这事儿你甭管了，我来操作。”
    梁天兴好奇的看着她：“你要怎么操作？”
    “别管，别问，女孩子的事儿男人别掺和。”
    林听朝他摆了摆手，拉着郑妙英狗狗祟祟的咬耳朵去了。
    梁天兴：“……？”
    他要帮朋友，她让他别管？
    这……合理吗？
    ……
    翌日。
    暑假的第一天。
    林听和郑妙英一早在一个简陋的巷子口集合。
    看着坑洼不平的土地和低矮的平房，林听无声轻叹。
    郑妙英纳闷儿的看着她：“你怎么了？”
    林听可不是会嫌弃环境的人，当初她去她家的时候，也没见她有什么不自在啊。
    林听伸出踩着高跟鞋的小脚丫：“英子，你说，我今天崴脚的概率有多大？”
    英子：“99%。”
    “那1%呢？”
    “1%……算你运气好？”
    “别提运气，自从我想买股票却赶上周日之后，我就把运气戒了。”
    “那你要怎么办？”
    郑妙英担心的看着林听。
    若是蒋宗在，那他一定会利落的把林听背起来，守住她的运气。
    可蒋宗今天不在，那——
    “等我三分钟，我去买双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