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勇说：“在哪儿？去接你，早点回家休息。”
    桔子低头，看眼手表，估摸赵奇小雪挑完布，差不多也就晌午，该回家做饭了。
    来接，也行。
    就告诉他，在布料批发市场，老魏丝绸铺。
    让他到了打电话。
    一波客人走了，店里消停下来，魏老板倒了两杯茶，“来，桔子，喝杯水再走。”
    桔子把电话放包里，走过去，坐红木椅子上，喝口茶，满口清香，“好茶，谢谢魏叔。”
    “跟我还客气。”魏老板坐对面椅子上，给她添茶，“听说，你投资了个服装厂？”
    桔子说：“嗯，您消息够灵通。”
    “干咱们这行，最重要的就是消息，它不能落伍。我不仅听说你投资了服装厂，还知道那厂子挺特别。桔子，你办了件大好事。”魏老板语气里带着佩服。
    桔子提起茶壶，给他倒上，“能帮一把是一把。魏叔，等哪天我的品牌火起来，我请您吃饭。”
    魏老板伸出俩手指头，“两顿了，我都惦记上了。”
    桔子说：“我尽量，一顿不少。”
    “哈哈……”魏老板大笑，“我就喜欢你这干脆利落劲儿……”
    “进来！你个窝囊废！我可告诉你，过几天我妈生日，必须她挑块好料子！”
    进来个女人，手上戴着金戒指，耳朵上提溜着金叶子，打扮得金光闪闪，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钱。
    是钱红霞。
    钱红霞揪着男人的胳膊，把他拽进店里。
    男人扭头就走，“这多贵，从外头买不行？“
    “就是不行！“钱红霞一把拽回男人，抬头一瞥，瞥见桔子，瞄了桔子两眼，露出个笑，
    “吆，桔子，买布啊？还开裁缝铺子呢？怎么？方勇那暴发户，不给你钱花？”
    钱红霞结婚以后，就不在厂里干了，挺长时间没见过，和从前，倒是一点没变。
    别的没什么，听她嘴里叫出来方勇的名字，就是听着不顺耳，桔子就是有点不开心了，
    “嗯，你也买啊？这铺子里的布特别好，就是贵，不是暴发户，买不起。“
    “买。”钱红霞从男人兜里掏出钱，一边数，一边嘟囔，“开裁缝铺子的都买得起，我买不起。”
    数完钱，指了卷布，魏老板说：“来六尺，多少钱？“
    老魏站起来，迎过去，露出弥勒佛似的笑，“你可真有眼光。这是咱们店里质量最好的布，就是贵了点儿，六尺，三百。”
    刚刚女孩子要了六尺，才收一百五。
    现在张口就三百，明摆着看不惯，给桔子出气。
    桔子有点想笑。
    “多少？”钱红霞脸白了一下，“以……以前没那么贵。”
    魏老板说：“这几天降温，厚料子畅销，涨价了。嫌贵，有差的，这卷……”
    笑话，这布可是钱红霞的面子，怎么能不要，她数出三百，“就来这个。”
    她男人急了，伸手夺钱，“你个败家娘们儿，三百，我挣一个月呢！你说花就给我花了！我……”
    钱红霞往前一凑，“你打，还打我，自己挣不了钱就打老婆，窝囊废！”
    “你……”男人气呼呼收回手。
    这边闹着，包里的电话又响了，桔子接通，方勇已经到了门口。
    西装革履的他，手臂弯曲，把电话贴在耳朵上，露出手腕上低调奢华的表。
    站在人群里，就是焦点。
    桔子站起来，喊他一声，“在这儿。”
    方勇收起电话，走进来，扫了眼周围，“怎么了？“
    “方老板？”魏老板迎过来，“你可是大忙人，也就杂志报纸上见，见一回真人不容易，我可沾了桔子的光。”
    魏老板看过杂志，知道她们俩是两口子，可是方勇不认识老魏，桔子走过来，给他介绍，
    “这是魏叔。”
    方勇和他握手，“你好。”
    “坐下喝茶。“魏老板很客气。
    桔子怕耽搁他生意，就没再留，请魏老板帮她给赵奇小雪带个话，说，下午工作室见。
    魏老板让她放心，把料子包好给她。
    桔子知道布料价钱，不用问，数出钱，给了魏老板，挎住方勇的胳膊，往外走。
    后边，钱红霞揪住她男人的耳朵，“看看人家！我要早知道那混混……我当初我是瞎了眼，嫁了个你这样的窝囊废！“
    “不愿意过是吧，不愿意过，离婚！“男人拨拉一下。
    魏老板劝，“两位，布包好了，三百……“
    某一句话，让桔子想起件事，好像谁说过，钱红霞以前喜欢过方勇。
    仔细想想，真有那回事。
    那时候，她进厂不久，听说最多的一个名字就是方勇。
    老工人都说：“那小子就是头天不怕地不怕，还栓不住的驴，又把厂长气趴了。”
    打架，斗殴，罢工，方勇的光辉事迹真不少，每回批斗大会都有他。
    有一回，厂里开大会，领导班子坐台上，气得牙痒痒。
    厂长一说话，话筒都快炸了，
    “当然，个别同志注意，尤其方勇！喝酒，打架，旷工，闹事，哪都有你！我要不是看在你是老工人的独苗苗，我非开除你。上来，检讨！”
    厂子最辉煌的时候，光工人就三百多人，台下黑压压站了一片，清一色的工作服。
    桔子坐在人群里头。
    厂长话一说，大家一阵骚动，都往方勇那边瞧，她也就跟着往那边看。
    方勇站起来，叼着烟卷儿，把外套往身上一搭，就往台上走。
    上了台，往厂长桌子上一靠，拿起领导的小话筒，“各位……”
    “嗡……”尖喇喇地，刺得耳朵疼。
    他拍了下话筒，接着说：“厂长批评得对，咱们年轻人，不能总想着喝酒打架，得干点正经事。”
    “咳！“厂长咳嗽一声，“总算说了句人话，说说，干什么正经事。”
    方勇说：“趁年轻，赶紧搞对象啊。”
    台下一阵哄笑，女工人脸都红了。
    厂长又急了，“这是正经事？！”
    “自由恋爱，怎么就不正经了？”方勇半坐在领导桌子上，目光落在桔子这边，对着话筒说：
    “各位，有个妹妹我看上了。”
    当众表白，在那个年代可是稀罕事，大家纷纷往桔子这边看。
    那时候第一次见方勇，桔子对他印象就不好，觉得这人就是个流氓，挺讨厌他。
    没觉得和自己有关系，但是八卦的心压不住，也往旁边瞧。
    当时，钱红霞就坐旁边嗑瓜子，一边嗑，一边嘟囔，“长得倒是不错，要是有钱，我还能考虑考虑。”
    下面有人问了，“方勇，你喜欢哪个妹妹，说个名字啊，要不然被别人抢了，可怪不了别人。”
    又一阵哄笑。
    方勇说：“丑话说在前头，谁他妈跟我抢，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我看上的，是咱们厂，最漂亮的姑娘。”
    台下一阵起哄，“咱们厂里漂亮姑娘多了，勇哥你看上谁了，快说，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