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勇说：“帮我的小桔子看地。”
    他后面，还跟着几个人，拿着卷尺，量地，还有专门记录数据的，够专业。
    这方面，他们家老板比较在行，桔子转身看那片地，问他，“能盖厂子吗？”
    “能。”方勇往东指，“那片也给你。”
    再往东就是一片荒地，两片地连到一起，就是大厂子了。
    厂子当然越大越好，有利于以后发展，不过，桔子担心另一个问题，
    “盖那么大厂子，花多少钱？”
    方勇看着她，眼里带笑，“妹妹，你说什么？”
    “我说，盖那么大……”
    没说完，桔子反应过来，方勇已经答应帮她办这件事了，那么，钱，就不是问题。
    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客气，那她不客气了，“谢谢老板。”
    方勇笑了下，“累不累？“
    桔子摇头，“我跟我妈，来买白菜。”
    正说着，田妈妈喊了声，“桔子，走了。”
    “你这女婿真够俊的。”田婶子往这边看。
    有位大娘也说：“人家小勇，从小就俊，模样没得说，二十五六没娶媳妇儿，那纯粹是因为太混了，打架，喝酒，啥都干。就这，喜欢他的姑娘还不少，我就给他提过仨，他都不愿意……”
    听到这儿，桔子想笑，问方勇，“有那事？”
    “吃醋了？”方勇把她往墙角拉了拉，左右看看没人，亲她一下，”妹妹，晚上再聊，你问，我不瞒。”
    她就是那么一问，哪有吃醋。
    桔子说：“那晚上再聊，我陪妈说说话。”
    “去吧。“方勇说：“天黑接你。”
    “桔子，回家了。”田妈妈又喊。
    桔子从墙角出来，脸有些红。
    买了满满一三轮白菜，田婶子蹬着，田妈妈在后头推着，
    小安没地方坐了，桔子就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回到家，把白菜一颗一颗搬下来，放墙角。
    桔子伸手帮忙，田妈妈哪舍得，拨拉开她手，让她回屋歇着。
    桔子回屋，坐床上，拿起做了一半的小棉袄，一针一针地缝。
    蓝底黄花小袄，一看就是男孩子穿的。
    田妈妈进屋，拍拍身上的土，洗过手，见小袄快做完了，又翻箱倒柜，拿出来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箱子。
    打开箱子，里头装着几块花布。
    她挑出块红底黑花的棉布，
    “这是你小时候过满月，人家给的布，小安没用上。正好，给我外孙女做身小衣裳。”
    那年月，孩子满月，亲戚朋友给几个鸡蛋，三尺棉布，已经不容易了。
    三尺棉布，刚够做套小衣裳。
    孩子长得快，穿不了的布就存下，要么继续走亲戚，要么给下一个孩子穿。
    肚子里是不是女儿，桔子心里真没底，缝完小棉袄，咬断线，把针扎线球上，
    ”妈，明年四五月才生，生了再做吧。”
    到时候天热了，穿不上棉衣裳，到穿得时候再做，也赶得上。
    “也行，不着急。”田妈妈又把布料放下了，
    桔子无意间一瞥，瞥见里头一个日记本。
    本子挺旧了，封面写着日记本三个字，还有：
    田桔子。
    “妈，等下。”桔子把本子拿出来，“这什么？”
    田妈妈看眼本子，想了想说：“你十八，还是十七那年，给我的本子，说，让我给你保存着，我就给你放里头了。”
    桔子想起来了。
    她小时候，爱写日记，高兴往上写，开心往上写，生气往上写，什么都写。
    把本子写满了，怕别人看见，没地方放，就让田妈妈给放起来了。
    可是里头写了什么事，一点都记不得了。
    她翻开本子，里头的字迹娟秀工整。
    四月十五，天气，晴。
    今天，我有点不开心。
    我第一天上班，走得太急，撞了个人，我本来想说对不起，他开口就骂我瞎子。
    哼！
    他才瞎子呢！
    还让我叫他哥，那人怎么那么流氓。
    四月二十，天气，晴。
    今天太热了，我特别想吃冰棍，下了班去小卖部买，卖完了。
    卖完了就算了，明天再吃。
    我又看见那个流氓了，他把一个人堵在墙角打。
    我有点怕他。
    四月二十一，天气，阴。
    厂长今天太大方了，请全车间吃冰棍，那个流氓叼着烟，搬着冰柜箱子，一个一个发。
    发到我这里，他说：“一个够不够？”
    车间里那么多人呢，厂长才舍不得让吃俩。
    我说，够了。
    五月初一，天气，大雨。
    下班的时候，下了很大的雨，瓢泼似的，大家一个一个都走了，就我没带伞。
    我想，等会儿哥肯定来接我。
    天很黑，偶尔炸个雷，打个闪，又停电了，车间很大，特别黑，我害怕，就站到门口了。
    雨里钻出个人，穿着黑雨衣，个子很高，他走过来，递了把伞。
    抓伞的手指又细又长，很漂亮。
    雨衣帽子很低，我看不清是谁。
    他把伞给我，转身走了。
    他不是哥。
    那就是个好人。
    那他，是谁呢。
    他来要伞的时候，就知道了。
    五月十五，天气，晴。
    半个月了，还没人来要伞。
    五月二十，天气，晴。
    二十天了，还没人来要伞。
    五月三十，天气，晴
    快一个月了，伞还在墙角，那人肯定忘了。
    六月初一，天气，晴
    一把伞，不便宜，妈让我还给人家，今天我拿着伞去车间里，一个一个地问。
    都说不是。
    只剩那个流氓了，我问他，“伞是你的吗？”
    有人喊他，他没顾上说话，就走了。
    伞，肯定不是他的。
    六月初二，天气，阴。
    傍晚，我骑车回家，路上又遇到那流氓了，他靠在墙上抽烟。
    我今天才知道，他叫方勇。
    秦小花让我看他，问我，他在等谁，他是不是等对象。
    我哪知道。
    秦小花说，他是厂里最俊的小伙子，好多人喜欢他。
    他除了个子高点，鼻梁挺点，哪里俊了？
    他的眉眼，我不敢看。
    我看见他的眼睛，就心慌。
    七月初八，天气，小雨
    连着下了三天小雨，我可能着凉了，头晕。我去请假，厂长不在，副厂长说，一个萝卜一个坑，不许误工……
    ……
    “桔子，桔子。”田妈妈喊她两声。
    桔子看得入神，低着头问：“妈，怎么了？”
    田妈妈说：“小勇来了，趁天不黑，回去吧，家里还有孩子呢。”
    桔子抬眼，见方勇就站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