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动，方勇就醒了，坐起来，打开灯，“怎么了？”
    “去、医院……”桔子脸色惨白，还不忘嘱咐，“拿包……”
    前两天，把田妈妈的准备的东西都拿过了，小被子，小垫子，小衣裳。还有奶瓶奶粉什么的，都在行李包里放着。
    方勇提过来包，放床上，扶她坐起来，给她披衣服。
    衣角扫到床头柜上的水杯，掉地上，“啪”一声。
    这一声，把铁头吵醒了，打开房门，揉着眼睛，问，“爸，怎么了？”
    方勇抱起他的小桔子，大步往外走，吩咐儿子，“拿包，拿手机，车钥匙，去医院。”
    后面仨字一说，铁头一下子精神了，跑过去，抓起车钥匙和手机放兜里，把行李包往肩膀一抡，追后面，“爸，我妈是不是要生了……”
    四月的天不冷不热，温度正好，清早的空气，分外清爽。
    方勇把桔子放后座，给她系好安全带，从铁头兜里拿出手机，拨通号码，往驾驶台一扔。
    发动汽车。
    电话很快就通了，里面传出田大树的声音，“谁啊？”
    方勇说，“哥，桔子要生了，你让妈准备一下，我十分钟后到家。”
    “妈，妈，桔子要生了……”电话里喊。
    疼过一阵，桔子觉得好了点，但还是难受得要命，额头上一层冷汗。
    铁头拿手绢给她擦，小手直抖，“妈，你疼吗？”
    桔子扯出个笑，摇头，“不疼。”
    往常回娘家三十分钟的路，今儿十分钟就到了。
    田妈妈和田大树在门口等着。
    车停下，开门上去。
    直奔医院。
    “刘主任……是……要生了……十五分钟后到医院。”
    方勇把油门踩到了底。
    ……
    医院。
    方勇抱桔子上二楼。
    刘主任和几个护士，已经在产房门口等着了。
    都穿着白大褂，戴口罩。
    旁边还有张护理床。
    方勇把桔子放护理床。
    大夫一点犹豫都没有，推着她直奔产房。
    方勇跟在后面。
    护士拦住，“家属不能……”
    “帮他找套护理服，让他进来。”刘主任嘱咐完，转身走进产房。
    产房里，桔子已经疼得没有喘气的工夫了，额头上的汗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滚。
    咬着牙，一声都没喊。
    刘主任摸摸她肚子，”觉得疼，就使劲儿。”
    疼。
    说不出来的疼。
    桔子脑子空白，没办法思考，只能听大夫的吩咐，长长用了一次力。
    “好。”刘主任说：“休息一下，再来。”
    闭上眼睛，桔子喘了口气，再睁眼，觉得头顶灯光晃眼。
    眼前多了张脸，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只露着一双眼睛。
    眼里的光很足。
    全都是心疼。
    就算他把脸全遮住，桔子也认得出来，是方勇。
    可是产房从来不许男人进，他怎么来了。
    本来想问问的，还没开口，又一阵疼痛袭来，本能地憋住一口气，往下用力。
    手被他攥住。
    他从来干燥温暖的手心里，全是汗。
    声音也在微微发颤，“小桔子，别怕，我守着你。”
    “别怕，我守着你……”
    当年做手术的时候，麻醉昏迷前一秒钟，桔子看见的也是这双眼睛，听见的，也是这么一句话。
    他说：“小桔子，我陪你进手术室。
    别怕，我守着你。”
    ……
    他在旁边，心里就踏实，听见刘主任说：“好，再用一次力，慢点。”
    桔子攥紧他的手，憋住一口气……
    孩子落地。
    哭的头两声像小猫似的，提溜起来，拍了两下小脚丫，哭声就震天响了。
    一听，就特别壮实。
    肚子不疼了，可是累得很，桔子闭上眼睛缓了缓，和方勇对视在一起。
    方勇眼里的惊慌，心疼，惊喜，交织在一起，化成一滴水珠，砸在桔子额头。
    他慌忙抬手擦掉，眉眼弯起来。
    桔子也笑了，虚弱得很，“你看看……孩子没毛病吧。”
    “没毛病。”刘主任接话，把孩子裹好，抱过来，给她看，
    “瞧瞧，多漂亮，女孩儿，六斤八两。”
    女儿？
    桔子惊喜。
    孩子小脸粉嘟嘟的，头发乌黑，睁着两只大眼睛，还是双眼皮。
    眉眼和桔子一模一样。
    也和她的田田，很像。
    她永远忘不了女儿刚生下来的样子，很瘦，小猫儿似的，可怜兮兮，眉眼却漂亮得很。
    连大夫都说，接生过那么多孩子，没见过这么漂亮的。
    只是，没人和桔子一起开心。
    产房外面没有一个家属。
    护士把孩子抱出去，又抱进来了，问她，“田桔子，你家属呢？怎么一个都没来。”
    是的，一个都没来。
    赵舒明有应酬。
    他妈早知道是孙女，就没打算管。
    自己的妈已经没了。
    哥那边日子一团糟。
    大半夜，桔子自己一个人，提着待产包，来的医院。
    没有家属，那就自己抱。
    桔子伸手说：“给我吧。”
    ……
    桔子的泪，一颗接一颗往外滚，伸手接孩子，手抖得不成样子。
    方勇给她擦泪，“妹妹，休息一下再抱。”
    刘主任把孩子放她怀里，让孩子小脸儿和她贴了贴，就叫护士把孩子抱出去。
    桔子还没看够女儿呢，忍不住交代，“别给错了。”
    护士说：“放心吧，就你一个产妇，错不了。”
    “给我。”方勇似乎也挺不放心的，伸手接孩子。
    护士看他一眼，很怀疑一个大男人会不会抱孩子。
    看眼刘主任。
    “给他吧，去外面通知家属。”刘主任轻揉桔子的肚子，清理胎盘。
    护士把孩子给方勇，就去外头了。
    到了产房外头，喊，“田桔子家属。”
    铁头，田大树，田妈妈一起围过去。
    铁头跑得快，到了护士跟前没刹车，直往里面跑。
    护士拦住他，“干嘛？”
    铁头说：“找我妈。”
    “谁是你吗？”
    “田桔子就是我妈。”
    “你妈一会儿就出来了。“护士没再搭理这小屁孩儿，对田妈妈和田大树说：
    “田桔子生了，六斤八两，女孩儿。”
    田妈妈四处找了找，满脸担忧，“大夫，孩……子呢？咋没看见？”
    护士说：“里边儿，产妇老公抱着呢。我接生这么多孩子，有钱有势的也多了去了，就是没见过男人主动进产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