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往事不可追,来者犹可忆
作者:海底是森林   平昭录最新章节     
    “自是会的。”楚云骁拍了拍他的肩,眼神微黯,苦涩的笑意不达眼底,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他心里清楚,他的阿锦时常说这些奇怪的话,绝非无心之举。
    而是想借此告诉他一些真相。
    楚云骁双眸微闭。
    他其实并不想知道。
    又或者说,他早已心知肚明。
    自从他自己做了关于阿锦临终前的噩梦,告知阿锦后,便已察觉到阿锦的反应异常,似有恐惧,又时常心神不宁。
    尤其是前不久阿锦那个令人心碎的梦。
    与他先前所做之梦如出一辙。
    如今见阿锦这般模样。
    他即便再难以置信,也不得不信了。
    念及此处,楚云骁抱着徐舟野的手又紧了几分。
    他不愿提及阿锦的伤心事。
    也不愿去承认……
    不愿承认他的阿锦曾…经历过死亡。
    楚云骁深吸了口气,低头吻了一下徐舟野的额头。
    往事不可追,来者犹可忆。
    前生的遗憾,今生乃至生生世世,皆由他来补。
    而他的阿锦,安好足矣。
    ……
    三月后,漫天飞雪,错落有致的房屋瓦舍之上,残雪斑斑。
    裴府大厅内。
    裴南朝跪地,一脸肃穆地向曾祖父母请求去争取做太子伴读的人选。
    一旁的裴启面露惊色,深感难以置信。
    上回这小子还信誓旦旦地说不稀罕这太子伴读,可去了一趟连州之后,竟然性情大变,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找借口往东宫里跑,活脱脱就是太子的一个小跟班。
    裴南朝并未在意父亲那异样的眼神,反而愈发坚定地恳请曾祖父母应允他的决定。
    他心里清楚,曾祖父母一直不愿他与太子走得太近,无非是担心他卷入朝堂纷争。
    毕竟他们家数代人都在官场中摸爬滚打,深知位高权重的艰险。
    若是势力过于庞大,引起皇室猜忌,恐怕难以善终。
    更何况是参与太子的党派之争。
    虽说现今皇室子弟仅有太子一人,但谁能料到日后是否会有变数?
    而他的曾祖父,身为三朝老臣、当今太师,自然对此看得透彻。
    不过,经历了此次变故后,他的曾祖父对他与太子的往来已不再那般抵触。
    想必是上回太子特意传召他去连州赈灾,从中流露出了皇家的态度。
    因此,宫变之际,他的曾祖父从原本的中立派,旗帜鲜明地站在了皇帝这一边。
    ……
    “既然陛下和太子皆有此意,你便去吧。”
    裴元现已辞去太师之位,对于朝堂之事已无兴致再去深究。他年事已高,实在是力不从心,也不想再过多管束后辈之事。
    而他的老伴柳婉婉更是毫无异议。
    如今这太平盛世,二人只想安享天伦之乐。
    裴南朝见全家人皆无反对之声,不禁喜出望外,激动地给他们叩头谢恩,随后便迫不及待地又往宫里奔去。
    *
    楚鹤远正要前往凤鸾宫给父君请安。
    轿辇行至一半就碰见了裴南朝。
    楚鹤远便让随从停下,下了轿辇走向跪地行礼的裴南朝,“起来吧。”
    裴南朝依言起身,“太子殿下这是要去给皇后请安吗?不知南朝可否有幸一同前去?”
    楚鹤远婉言回绝:“父君不喜人多,你且去东宫候着罢。”
    裴南朝有些失落,点头应是后,转身朝东宫而去。
    楚鹤远心中无奈。
    倒也并非父君不喜人多。
    实则……
    “鹤远,你瞧我是否又胖了些。”
    徐舟野神色忧虑,低头审视着斗篷遮掩下的腹部。
    楚鹤远低头搓了搓了手指,不知如何作答。
    自从得知父君体内尚有一鲜活生命,他震惊之余,亦满心欢喜。
    此后,他每日必至凤鸾宫,只为亲眼目睹这生命的变化。
    眼见父君身形愈发圆润,楚鹤远不免有些担忧。
    他怕父君会被人视为怪物,更怕父君难以承受那些流言蜚语……
    然而,徐舟野并未有此烦恼。
    他将一盅新鲜出炉的鸡汤轻轻推至楚鹤远身前,笑着说道:“老规矩,这是你父皇特地留给你的。”
    楚鹤远见状,心下一暖,毫不迟疑地享用起来。
    “嗯,好吃!”楚鹤远由衷赞叹道。
    每次来父君宫中,总能品尝到父皇亲手烹制的各式美味。
    是真真美味!
    有时馋虫作祟,便会想起父皇的厨艺。
    可自己又不敢开口央求父皇为他烹饪。
    故而,每逢来给父君请安之时,便趁机蹭吃蹭喝。
    时间长了,父皇自然会为他留一份。
    徐舟野看着他,不禁莞尔:“瞧你高兴的,日后若想吃,只管告知你父皇,他定会应允。”
    楚鹤远羞涩地低下头,小声回道:“知道了……”
    徐舟野:“不过你今日来得有些晚,见不到你父皇。”
    楚鹤远愣了一瞬,随即回道:“来的路上碰见了南朝,这才耽搁了些。”
    徐舟野眼神微亮,“南朝又来啦?你怎的没让他一起过来,凤鸾宫有的是吃的,少不了他一份。”
    楚鹤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是怕……”话至唇边却又止住,神情颇为纠结。
    徐舟野见他如此,心中已然明了。他垂首轻笑,面容清俊,透着玉泽般的温润,眉目舒展而开:“无妨,我并不在意这些。知道了便知道了,无需惧怕他人闲言碎语。”
    言罢,他抬头直视楚鹤远,眼底笑意不减,“我还让你父皇去拟了道旨意,公布这孩子的身世呢。”
    楚鹤远一听,怔愣片刻,“父君当真……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吗?”
    徐舟野轻笑一声:“人后遭人议论实属常事,若事事在意,岂不累人。”说着,他低头看了看那隆起的腹部,“我不愿它出生后连生父都不敢相认。”
    “自然,我也曾担忧它能否承受这些言论。”徐舟野再次抬头望向楚鹤远,“不过无妨,我与你父皇定会护它周全。”
    听闻此言,楚鹤远不禁心生钦佩,迎着父君温柔而坚定的目光,认真道:“父君放心,我也会全力护它周全!”
    “说什么呢,这么严肃!”
    徐江临迈步而来,一手提着补品一手拎着一些婴孩玩的小玩意,上前将这些东西放置一旁,吊儿郎当地落座于一侧。
    “诺,父亲又托我给你和孩子们送温暖来了。”
    “哦,那还真是辛苦你了。”徐舟野没好气地瞥了他大哥一眼。
    楚鹤远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国舅。
    徐江临不爱听,掏了掏耳朵,不耐烦道:“说了多少次了,叫哥!”
    楚鹤远:“……”
    徐舟野:“少给自己脸上添金了,你多大鹤远多大,还叫哥,那不是乱套了,尽会占人便宜!”
    楚鹤远连连点头。
    徐江临不以为意,“开个玩笑罢了,何必如此计较?”
    徐舟野呵呵一笑,“我看你是不服老。”
    徐江临炸了,“老?哪里老了?你大哥我正值壮年,年轻气盛,出门都说我如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怎么偏偏到你这就老了?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弟!”
    徐舟野漫不经心:“开个玩笑罢了,何必如此计较?”
    徐江临:“……”
    楚鹤远忍俊不禁。
    自打见了这国舅,日子过得相当有趣,哪怕心情再是沉闷,只要有国舅在旁,须臾之间便也会云开雾散。
    尤其是国舅这性子,像极了他那四皇叔,简直是行走的开心果。
    要是四皇叔还在,这日子定会更热闹吧……
    想到这,楚鹤远明亮的眼眸黯淡了几分。
    徐江临余怒未消,眼神一扫,便察觉到了小太子瞬间黯然的神色。他收敛情绪,上前拉住楚鹤远的手,“今日天气甚好,太子殿下可要同微臣去练武场切磋切磋?顺便把南朝他们叫上,也好让微臣检验一下太子殿下的武艺是否有所长进?”
    言罢,未等楚鹤远回应,徐江临便拉着他离去,边走边回头对徐舟野说道:“今日就不陪你闹了,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徐舟野:“……”
    徐舟野微微摇头,目送着那一大一小的背影渐行渐远。
    待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徐舟野才缓缓收回视线。
    这时,楚云骁身着朝服,稳步走来。
    徐舟野原本欲收回的目光瞬间凝滞,待回过神来,他习惯性地起身向前,为楚云骁褪去那沉重的朝服,轻轻抖落上面的些许雪花,而后将其挂于一旁。
    楚云骁微笑着牵起他的手,一同落座。
    他眉心微动,目光久久在他的皇后身上流连,微启的薄唇染上了笑意分明的温柔,“可会难受?没闹你罢?”
    徐舟野低头,嘴角含笑,“偶尔闹腾,是有些难受。”
    楚云骁俯身长臂揽过他的腰,戏谑道:“待它出来,朕定要好好收拾它。”
    徐舟野:“陛下当真舍得?”
    楚云骁抬手轻抚他的脑袋,脸凑近过去,在他唇上轻吻一下,言不由衷道:“自然舍得。”
    徐舟野知晓他的秉性,懒得揭穿他这心口不一的回答,随即话锋一转道:“陛下可想好名字了?”
    楚云骁稍作思考,答道:“鹤字一辈,若是男孩就取名鹤景,女孩则叫鹤宁。”
    徐舟野眸色亮了亮,接过他的话,轻声呢喃:“景星庆云,宁静生乐……皆是好名。”
    话罢,徐舟野主动亲了一下楚云骁,“那就这么定了。”
    与此同时,庄府内。
    庄砚正与他母亲僵持着。
    其因是他母亲始终不同意他与商九在一起。
    言称庄家的香火不可在他这里断绝。
    庄砚却不以为然,不紧不慢道:“话虽如此,但下一代未必就不会断了这香火。往祖上数,说不定也曾断过,而后祖宗们才另开了页族谱。”
    此语一出,庄母气得对他又打又骂。
    庄砚这次并未躲避,任由母亲责骂。
    一旁的庄父看着很是心疼,忍不住插话道:“其实……也并非一定要女子来生……”
    庄母听后更是恼怒,“难道你儿子能生不成?”
    庄父愣了一下,既点头又摇头。
    庄砚接过话头,“为何一定要生?母亲您生我时历经艰险,这种苦楚,您又怎会不知……人生在世,平平安安才是最重要的。孩儿已然长大,母亲您就不必过于忧心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番煽情话,让庄母的心肠软了几分,她刚要抬手擦去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庄砚的下一句话便直接让她止住了动作。
    “况且,这断的是庄家的香火,母亲您姓周,何必如此忧心?要忧心也是父亲忧心。”
    庄父:“……”好没良心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