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忽然而至的枪声，让整个街道为之一寂，喧闹的人群先是宁静片刻，紧接着就像是铁锅里沸腾的水一样，哗的四散奔逃。
“伯纳德先生，伯纳德先生……”
正在研磨咖啡粉的澳洲裔服务生看到躺倒在窗边的伯纳德，吓得脸色惨白。
伯纳德可是法租界巡捕房的副总监，整个法警内部的二号人物。
他死了，现在事情真的有些闹大了。
……
法租界巡捕的出警速度还是相当快的，尤其是听说死的人是巡捕房的副总监之后，更是几乎动用了正在值班的所有机动力量，飞快的赶来了蒙马特咖啡厅。
和中国巡捕比起来，法租界的法国人巡捕更多起到摆设的作用。
所以即使十几名巡捕聚集在咖啡厅里，看到伯纳德这位副总监迸裂出来的脑浆，依然没有什么人敢站出来接下这个“重担”。
最后还是一个中国警长，在所有人的注视和默许之下，带上手套，小心检查了伯纳德的伤口。
几分钟之后，他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摘下了手套：
“一枪致命，杀手应该就在河对岸的方向，居高临下射击。
如果这样的话，就只有一个位置能完美符合要求……”
听了他的话，所有人瞬间反应过来，看向了苏州河对岸。
就在河对岸，几百米外，一栋极为突兀的红色建筑已经在第一时间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因为隔着一条苏州河，所以法租界的巡捕想要跨界执法，就不得不先和公共租界的巡捕房进行协调，然后再绕一个大圈子……穿过苏州桥，正式进入公共租界。
这么长的时间，李岩早已经进行了妥善收尾，把所有的痕迹全都打扫干净，从容的离开了圣玛丽教堂。
等到巡捕们来到杀手的“作案现场”时，别说子弹壳，连一个有效的脚印和指纹，也采集不到。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找到杀手的可能性本来就不大。
更别说，敢于袭击巡捕房副总监的，大概率是雇凶杀人。
他们就算是真的找到了杀手，也不见得就能找得到中间人和最后的雇主。
这件案子，不出意外要变成无头案了……
……
南市，警察局翻译处，一科的大办公室内。
“小李，这是上面刚刚派给我们的援助，孙汝宁，孙先生。
三科和四科不是日语科室，二科的人员编制又已经满了，所以……这一次就只能让孙先生暂时担任我们翻译处一科的副科长了。”
说话的是翻译处的处长，也就是那个看起来温和慈祥，像是一个大学教授一样的的老鬼子西村柚。
他理了理似乎穿起来很不习惯的的警服，把一个四十多岁，相貌庄严的国字脸男人给带进了办公室里。
面对自己的“授业恩师”，李岩自然是表现出格外顺从的样子。
他仅仅打量了眼这个大眼睛，双眼皮，宝相庄严的男人，就立刻明白过来他就是前些日子从无锡移交到上海宪兵队的那个红党叛徒。
为了表示出对于新同事的尊重，他连忙伸出手和孙汝宁握了握：
“孙副科曾经学过日语？”
“没错，在大学的时候，我的主修外语就是日语。”
孙汝宁说出自己的这段经历时，似乎也有一些得意，一双眼睛都不可避免的眯成了一条缝。
“啊呀，孙副科长竟然还上过大学呢，怪不得看着就像是有文化的样子，和我们这些半瓶水的家伙就是不不能比啊！”
李岩是真的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会被安排到自己这里来当副科长。
其实现在整个翻译处的一科，有没有副科长都是一样运转的，李岩本就不喜欢把手中的权利分给别人，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一个切切实实的叛徒和汉奸。
“李科长过誉了，我在之前就听说了，您是西村处长的得意门生。
我虽然有那么一点点能力，但是在李科长面前，还是多少有些班门弄斧了。”
在孙汝宁看来，李岩这种警察学校毕业的，后来又在日语培训班里面呆上一年半载，也不过是些三脚猫的水平罢了。
刚开始没见到真正的科长时，他还一直在猜测自己的这位顶头上司会是一位什么样的人物。
如果真的是那种看起来就难缠的狠角色，他就没有必要和这位上司争什么长短，安安静静过自己的好日子就行。
可现在，发现李岩竟然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时，他顿时就心思活络起来。
听到孙汝宁的“奉承话”，李岩下意识就眯了眯眼睛，他怎么能不知道，这家伙根本就是不是在说自己的好话，而是在挤兑自己呢！
人家一个正正经经的大学毕业生，和自己这个警察出身的二把刀，哪一个才是真的班门弄斧，一眼可知。
不过，面对孙汝宁这明显的挑衅行为，他却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反倒丝毫不知情一样，继续笑着道：？
“孙副科长，你这可就太过看不起自己了。
虽然我也认为你说的是事实，但你再怎么说也是上过大学的人，只要肯下苦功，将来还是有可能追的上我的。”
随着李岩这话落下，孙汝宁的脸立刻就冷了下来。
在办公室里原本准备给孙汝宁接风的竹竿，汤彩云等人也惊掉了下巴，不由瞪大眼睛。
以他们对这位科长的了解，新来的孙副科长的日子可能会不太好过了。
毕竟，能把李岩这样一个不问世事，从不参加派系斗争的老好人给逼得直接翻脸，他也是真的有一手。
“你们忙吧，我那边还有些事情，所以就先回去了。”
西村柚丝毫不在意这两个人之间那刺鼻的火药味，他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缎子的手帕，仔细的擦了擦眼镜，然后就推开大办公室的门离开了。
“处长您慢走啊！”
眼看着送走了西村柚，李岩终于收敛了笑容，把视线给向了坐在窗边的竹竿。
“竹竿，孙副科长的办公室，你别忘了给他准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