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生,他……他这是要做甚?”
林凡身旁,蔡襄看到茅以升脸上一副悲痛的神情,忍不住开口发问道。
边上的李春这时也紧跟着开口询问道:
“我刚刚听到他们说要炸桥,可是要用那种炮弹,将桥炸毁?”
林凡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简短的回道:“不错,正是要将其炸毁。”
“这如何使得?如何使得啊!此桥建成殊为不易,如何能将其就此毁了。”
蔡襄当场就红了眼眶,神情急切地抓紧林凡手臂,李春脸上神情同样紧张,完好的左手死死的抓紧了轮椅的把手,目光同样凝重的朝林凡看来。
林凡转头看向二人,沉声开口道:
“桥,是便捷。”
“李师傅建赵州桥,是为了确保隋朝大军北上戎疆拓土,蔡知州建边洛阳桥,是为连通两地民生和经济。”
“此钱塘江大桥,虽建设的初衷与赵州桥相同,是为我华夏前线,输送战士与物资,但他同时还承担着将我华东地区工业传承转移腹地的艰巨任务。”
“如今,该任务已基本完成,但战局却已失利,敌军兵临城下,桥,不能再留。”
蔡襄神情悲痛,大声疾呼:
“缘何会失利?缘何会失利啊?!我见这一连数月下来,过往将兵又何止以数十万计!数十万华夏儿郎啊,难不成敌军以百万计乎?”
“非也,敌军参战人数只有我军一半。”
林凡咬牙,眼中带着苦涩。
李春同样咬牙,神情黯然的道:
“是机关之术落后于人,对吗?”
林凡点头,眼中带着沉痛:“是,也不是。”
“那缘何会输?”
蔡襄目光凝滞。
他想到了燕云十八州,想到了每年赠银十万两的檀渊之盟!
这是什么?
这是刻在脑门子上的耻辱!
而后世的华夏,竟然要连苏杭腹地都失去!
这让他如何接受?
蔡襄虽性格温顺,但其骨子里的热血,却在此刻轰然爆发。
林凡眼中的苦涩更浓了几分,缓缓的开口道:
“正面战场,虽有战具之劣势,但我华夏儿郎,逢战必先,前仆后继,一腔热血未干,又岂会畏惧区区战具之威胁?!”
“截至此刻,敌军在华东战场伤亡已高达十万人,其精锐部队更是数次被我军击溃!双方战损比例,一直保持在1:3左右。”
“这在眼下这种敌强我弱的情境下,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壮举!”
“那缘何会输?缘何会输啊!”
蔡襄听到这里,已是满面赤红,此刻,更是声嘶力竭的大吼出声。
林凡低下了头颅,仿佛在默哀,声音带着深切的沉痛:
“此战会输,非战之罪,只因当时的军队统领心存妄想,稍有胜果便沾沾自喜,指望通过国际舆论来结束战端,甚至三番五次,朝令夕改,致使原先僵持之战局,全面溃散,此战后半段,我军数位统帅阵亡,全军伤亡过半,更有大量部队番号因全员阵亡而被撤销……”
此话一出,李春当场瞠目,失神的喃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而蔡襄则悲痛欲绝的发出了一声凄烈的悲鸣:
“可怜我华夏大好儿郎!可怜我华夏大好儿郎啊!”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只有从这里送往前线的将士,却鲜少有回来的。
他抬头望向不远处的茅以升,眼中多了理解,也多了一丝心疼。
如此战局,若不炸桥,则举国沦陷。
纵使再难过,再不舍。
这桥,也非炸不可!
一旁的李春捂了捂自己的胸口,看着远处不断升起的火光,泪眼朦胧的脸上,闪过了一抹决断。
“茅处长!所有安放炸药的人员已经撤离完毕!”
就在这时,之前离开前去安放炸药的工人们陆续回到了茅以升身旁。
“再等等!”
茅以升神情凝重的望着桥对面,翘首以盼,眼中透着一抹焦灼。
“茅工,前线传来急电,部分缺口已经失守!余杭即将失守!”
茅以升咬了咬牙:
“你们先走,带上所有的工程资料,我再等一会儿!”
踏踏踏!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从桥上传来。
听到这脚步声,在场所有人的神情都一下子紧绷了起来,其中几名工人更是直接伸手抓起了身边趁手的工具。
所幸的是,没过多久,随着一张年轻的脸出现,再看到他身上军绿色的服装,大家的情绪顿时舒缓了下来。
茅以升更是直接迎上去道:
“怎么样,大部队还有多久退下来,我们准备等你们过去之后,再炸桥。”
青年士兵稚嫩的脸上明显带着后怕,但一见到茅以升,便立即对他敬了个礼,道:
“茅处长,俺们军长派我过来炸毁桥梁,并让我给您带话。”
茅以升神情一滞,脸上闪过一抹不安:“什么话?!”
青年士兵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先是用力的咬了咬牙,然后像是要给自己鼓起勇气似的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道:
“俺们军长说了,让你们自行撤退,至于俺们,俺们不走了。”
质朴的话语,却仿佛透着震慑人心的力量。
茅以升蓦然睁大双眼,整个人都窒息了!
“茅处长!请把你手上的引爆装置给俺,您放心,俺在工兵连干过,会用这个!”
年轻士兵说完就伸手要来拿茅以升手里的引爆装置。
结果却发现茅以升的手就像铁钳似的,死死抓着装置,这一拿之下,居然没拿成。
他抬头看向茅以升,腼腆却又为难的催促道:
“茅处长!请你配合俺执行命令!”
“真的,不走了?”
茅以升双唇颤抖,定定的看向眼前的这名士兵。
年轻士兵眼中的后怕逐渐变得坚定,他用力的点了点头:
“嗯,俺们留下,可以再多杀几个鬼子!但你们不一样,你们都是俺华夏的人才,是俺华夏的宝贝,只要有你们在,俺华夏就可以再造出来十座桥,百座桥,一千座,一万座!”
“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茅以升此时已经热泪盈眶,握着引爆装置的手,缓缓的松开。
年轻士兵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抹羞赧,一手接过引爆装置,另一手挠了挠头:
“这是俺听军长他们聊天的时候记下的,他们还说我们死就死了,不值钱,只有你们,只有你们活着,我华夏才不会亡,来日养精蓄锐,定能杀得鬼子哭爹喊娘!”
“嘿嘿,俺说不太准,但大概是这个意思。”
年轻士兵说到这里嘿嘿的憨笑,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神光。
茅以升身躯猛然剧震,眼中泪水,却是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了。
这时,一阵密集的枪声突然从河对岸传来。
年轻士兵神情一肃,当下便开口催促道:
“好了,茅处长,小鬼子已经打进来了。”
“上面只给了我十分钟的时间,你们快收拾东西走吧。”
“快走快走!别耽误我炸桥!”
年轻士兵挥手驱赶。
茅以升狠狠地咬了咬牙,然后转身面向所有同僚,哽咽的开口道:
“所有人听令,带上所有图纸和资料,即刻撤离!”
“是!”
一群人红着眼眶咬牙低吼,茅以升殿后,一起朝着存放资料的项目部跑去。
“茅处长。”
跑出去没几步,年轻士兵突然开口喊了一声。
茅以升脚步顿住,回首看向桥头,沉寂的夜色中,炮火光亮的映照下,隐隐能看到桥头处,士兵脸上的笑容。
“茅处长,这桥还能再造起来的,对吗?”
茅以升死死地握紧了拳头,咬牙回应:“能!一定能!”
士兵脸上的笑容更甚了几分,举起手用力的挥了挥:
“那我就放心了!”
“茅处长,你可别千万怪俺!”
“你放心,十八年后,俺就来找你,跟你一起,造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