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邪塔内也有白天和黑夜。他们在树林间找到一处干净的地方准备过夜时,有邪祟嗅到了活人气息,压垮了无数枝桠,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断裂的树枝压住了一个锦衣公子,他惊慌失措地伸出手朝身旁的人大喊,“救我!”
原本准备逃跑的姑娘犹豫了一下,转身去拉他,却在握住他那只手的瞬间,看到他面容陡然变得狰狞。随即被他一把推入蛇妖口中。
唐玉笺亲眼看见了全过程,手心里满是冷汗。
即使知道在镇邪塔内死去并不会真正死亡,但亲眼目睹这样的场景仍然太过震惊。
蛇妖吞噬完那名女子后,硕大的竖瞳盯住了唐玉笺。
恐怖磅礴的妖气震慑下,她几乎动弹不得。
然而比起恐惧,她心中涌出的更多的念头竟是对成仙的渴求,如果现在被它吞下,就会被驱逐出去。
不行,她一定要成仙。
“玉笺!”
身后有人大喊。
唐玉笺骤然回神,转身就跑,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那群公子小姐们见到有人被吞后,才终于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纷纷不敢再抱怨,惊慌地四散奔逃。一时间,树林间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
镇邪塔里的妖物确实与唐玉笺曾经见过的所有妖都不同。在画舫上遇到的妖邪都对她很友善,总让唐玉笺有一种错觉,觉得他们也像是人一样。
她从未遇到过如此凶悍、血腥、野蛮且毫无一丝人性的妖。
不知是否因为嗅到了同类的气息,那蛇妖一直在唐玉笺身后紧追不舍。
正当唐玉笺焦虑不已之时,鼻尖倏然嗅到一股冷香。
下一刻,她抬头。
于林间错落斑驳的光影中,对上了一双漆黑凉薄的眼眸。
是太子。
他什么时候来的?
唐玉笺心神一颤,背脊莫名串起一股冷意。
身后巨大的黑蛇压碾过断裂的枝桠,腹部鳞片粘着地面,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
身前的那双眼深邃又美丽,黑得隐隐泛蓝,像是有无尽的漩涡藏在其中,能将人魂魄都吸进去。
唐玉笺想也没想,直接调转脚尖朝林间站着的那个人掠去。
太子微微挑眉,似是没有料想到她的动作,也没有躲,任由唐玉笺飞快掠到他身后。
电光火石之间,银眸乌发的纤细少年不知从何处出现,抬手一挥,只听见一声嘶鸣,唐玉笺来不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见巨蛇粗壮的身体连连向后翻滚数百米,撞断了无数根粗大枝桠,蜷缩在地不得动弹。
好快。
发生了什么?
唐玉笺微微张嘴,头皮发麻。
鹤仙童子收手,向太子微微躬身,身影随即消失在眼前。
眨眼之间风云巨变,一切戛然而止。
唐玉笺缓缓抬头。
面前的人身量极高,几乎挡住了她大半视线,若有似无的环绕着一股冷香,随着衣物极轻微的窸窣声,他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向唐玉笺,眉眼间一片淡漠。
“是你。”
头顶的嗓音冷淡,像冰凌撞玉瓷。
唐玉笺心里“咯噔”一声,身体都跟着抖起来。
她赶忙低下头,眼中只剩下云白色镶银边的衣襟,“见过殿下。”
这下好了。
惹上大麻烦了。
……
天族太子抬步走进林间,周身充斥着高阶仙长的威慑与压迫感,气场强大得让人心生畏惧,没有一个人会忽视他,从出现在妖塔的瞬间,所有人的目光便都不自觉落在他身上。
可没有一个人敢直视他,只敢望向他脚下,头不自觉地低垂着,忍不住产生想要跪下朝拜的冲动。
传说中这个无极仙域内极少能看见的贵人,在三日之内出现了两次。
“他为何会亲自来?”
“定是要看看你们试炼得如何。”
“可我们不是外门弟子吗?竟值得殿下亲自来一趟?”
“……管好自己。”
唐玉笺此刻也极度不安,不但不安,还有些心虚。她刚刚脑子一抽躲在高冷的殿下身后,现在开始担心对方会不会发现她借刀杀蛇。
她悄悄问太一洚,“这太子为何真的来了?不是说他日理万机吗?”
太一洚转过脸,眼睛亮得像夜明珠,“一定是因为殿下重视咱们。你忘了在灵宝镇上,我们可是协助殿下除掉了魔气的。”
唐玉笺震惊,“可不是说许多地方都有魔气吗?昨日宴席上那些上仙说他们还去无尽海了呀,太子不应该更重视他们吗?”
“这不一样。”
至于怎么不一样,太一洚也说不出来。
震惊之余,殿下在大家还没回过神之际便随手驱逐了一男一女,使他们直接被淘汰了。
听说这件事之后唐玉笺心有戚戚,“他们怎么可能会出局呢?你不是说他们是关系户吗?”
“他们虽然是关系户,可那位可是天族太子,手掌生杀大权,怎么会看这些酒囊饭袋进仙门?”
太一洚又开始主动为太子解释,
“刚刚那男子为了一己私欲,残害同门,这样恶毒的心性若是成仙,那就是仙门不幸。这些下作的手段如果没摆到台面上还好,可是如果在太子殿下的眼皮子底下,那就是自寻死路。”
“原来驱逐的是他?”唐玉笺竟觉得有些畅快,“做得好。”
说完后,忽然又更慌了,“完了,我刚刚躲在他身后……而且也是酒囊饭袋,那我怎么办?”
“你是耍小聪明,性质不同。”太一洚想了想,帮她出主意,“这样吧,你尽量低调些,别离太子太近,小心一些。”
唐玉笺点头,“你说的对。”
于是后面半日,她真的躲远了。
远远看见太子后便小心翼翼地藏到一边,不敢动弹。
一天下来,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太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旁人都不知道是谁惹到他了,唐玉笺更加害怕,大气都不敢喘。
又过了半日,太一洚忽然萎靡不振的说,“我觉得殿下好像不喜欢我。”
唐玉笺,“嗯?”
因为天族太子的到来,试炼变得愈发严格,但也让人安心了起来。
毕竟所有人都看见了那条巨蛇如何在眨眼之间消失不见的,有殿下在,至少不会死得太难看。
唐玉笺跟在后面,听到他们说此去是找一处镇妖塔第一层的八角仙宫,据说那仙宫里藏着品阶稍微高一点妖邪。
“品阶高了,会分入好一点的宗门……说不定还有机会可以进内门。”
“内门?”
“是啊,进了内门修炼的术法也会是高阶术法。”
太子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半日,脸色肉眼可见的冷淡起来,如同冰封,大概是从来没有见过他们这么差的。
鹤仙几次以为殿下会生气,便出现在他身侧,却发现殿下虽然眉眼间透出不耐,却并无离去之意,这让鹤仙童子感到有些困惑。
他们口中所说的八角仙宫,是曾经无极仙域中每个仙君旧居,依稀能从林间巨大的断壁残垣间看出昔日的辉煌璀璨,只是现在玉砌雕栏上长满苔藓树枝,地上枯枝败叶落了厚厚一层,野草丛生。
到了宫门外,鹤仙出现在众人面前。
“是此处为太华仙君旧居,殿内残余仙气吸引来无数妖邪,请诸为此去多加小心。”
一番话说得原本紧张的公子小姐们愈发惶恐不安。
唐玉笺想要速战速决,目光环视,在残破的拱门外看到了一个没那么凶恶的精怪。
她抬手从虚空中取出以前在画舫里随手拿到的小玩意儿,跳入真身,身影瞬间消失在空气中。下一刻,她出现在精怪之上,抬手撒去一层白霜,眼疾手快地封住了那精怪的行动之力。
精怪毫无防备,轰然倒地。
唐玉笺收回手里的小瓶子,晃了晃。
瓷瓶里装的是客人们玩花样时用的软骨散,无论是画舫上的妖还是精怪,碰了这药都会酥软无力。
她被管事命着来回送药,自己漏下来了许多瓶,原本想着低价卖给后院的小仆们换钱贿赂后厨,没想到后面竟攒了一大堆,都被她丢进卷轴里放着。
她又一抬手,从真身中抽出一柄小巧的剔骨刀,可就在刺入精怪命门之际,犹豫了一下。
也就是这一下,整个人不知被从何而来的一股力吹开,滚入了一旁的草丛中。
那只瘫软无力的精怪被一个路过公子捡走,他祭出法器,毫不费力地扭断了精怪的脖子,兴冲冲的喊,“猎到了!”
转瞬间就过了试炼,消失在镇邪塔中。
唐玉笺从草丛中钻出来,傻眼了。
宫门外,太子眉眼疏冷,见她顶着凌乱的发丝站在草丛旁,眼神微微一动,抬步从她面前走过。
擦肩而过之际,淡淡道,“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