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满庆眨巴两下眼睛,看着晃动的门帘子只能转身,低声问纪永灵:“你奶今儿是咋咧?得是谁又惹到你奶咧。”
纪永灵摇摇头,她奶先前还好好的,除了她四叔这个活宝,其他人也没人惹到她奶啊。而且她奶也不是喜欢甩脸子摆脸色的人,今天是有点奇怪呢。
纪满庆自我反思一番,问纪永灵:“难道是我刚刚最后一句话说得不对?问题是,我是真的不清楚我具体是哪日生下的,只知道是那一年的冬里天,其实连你奶和你爷都说不清具体的日子。
再说咧,村里人么,娃娃多的人家,谁还能记得清清楚楚,阿个(哪个)娃娃是啥时日生下的?能养活大就不错咧,记喔弄啥!”
也是,娃娃多的庄户人家,光是糊口,拉扯大几个娃娃,就已经费尽全力,还记啥生日?又不是达官贵人,会搞什么生辰宴。
“那,四叔,你沟子上到底有没有胎记,长啥样子,咋一直没听我爷我奶提起过?”纪永灵一时有些好奇。
纪满庆不在意地笑笑,摇头道:“啥胎记!你爹说是拿针扎下的,灌了蓝颜色的染料。所以我碎的时候,沟子上看起来像有个六个花瓣的梅花胎记,其实不是。再说我长大些后,沟子也变大咧,你爹说喔梅花都变形成狗爪爪咧。”
“哦,难怪没人说起过这事。”纪永灵也没在意,更没多想。
这件小小的事情,谁都没放在心上。
第二日,赵云霞果然上门了。
她是来要纪永菲工钱的,但被纪永灵以纪永菲画的花样子太少,没几个钱,要等年底攒多了一起给为由,给推拒了。
赵云霞自打去年纪满囤出事那次以后,就有些怂了。如今更不敢像以前一样,再在老纪家这个院子里吵吵闹闹了。
甚至于,她现在说话都客气得很。
因为她心里清楚,她家男人虽说是纪永灵二伯,她两个儿子和纪永灵是亲堂兄妹。但是,去纸坊的活是纪永灵介绍的,本事也是纪永灵教的。只要纪永灵发话,估计他家男人和儿子没两天就得从纸坊滚回来。
打去年跟着老院子这边做艾绒起,家里日子就慢慢开始好过起来了。如今纪满囤去了纸坊当大师傅,工钱还不少,说出去也有面子。
前几日,两个儿子回来还说要攒一攒钱,明年他父子三人的工钱就能够在袅里盖一个四方的砖瓦房院子。
如今要仰仗纪永灵,赵云霞没要到钱,只能讪讪地走了。
纪永灵也没再管这事,只是到后来,她才知道,为了给娘家兄弟凑够聘礼钱,赵云霞把曾经做过的立体刺绣花样子都卖给了桃花的铺子。
为此,好脾气的贾蓉花都发了火。
不过纪永灵并不在意这些,因为都是一些做过的花样子,即使赵云霞不卖给桃花,其他人也会做出仿制品。聪明的古人,模仿也是很强的。
所以,创新才是关键。
但是,纪永灵比较看重的创新小能手,纪永菲却是受了重创。
这天赵云霞回去后,由于没要到钱,非常生气,就把纪永菲在家里画的立体刺绣画稿全都给撕了。
前阵子纸坊出纸后,纪满囤就拿了自己工钱抵扣了一些纸回来,给纪永菲画花样子。
纪满囤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爱画花样子,他想两个儿子都带在身边做工,女儿在家无聊,除了做针线、收拾庄稼以外,还能画画花样子解闷。
纪永菲拿到他爹给的纸后,如获珍宝。为了不糟蹋纸,她都是先在地上把想好的花样子画上几遍之后,才用纪永灵送她的柳炭笔仔细描在纸上。
但就是今日,赵云霞没拿到纪永菲的工钱,气急败坏,回去后为了撒气,就把纪永菲的画稿给翻出来,全撕了,顺手还给填到了锅底下。
事后纪永菲到处找不到画稿,这才去问赵云霞。
赵云霞风轻云淡地说:“我全撕咧!画喔有个啥用!不当吃不当穿,又换不来几个铜板!不如填了锅底下,还能烧一把火。”
纪永菲这才明白,自己娘真的没那么爱自己。她也明白了,纪永灵当初为何要说,“旁人的爱,重要,也不重要。自己爱自己才最重要。”
自此以后,纪永菲就像换了个人,变得安静,变得不愿计较。而这件事,为以后赵云霞和子女决裂,埋下了伏笔。
……
贾蓉花和胡喜容紧赶慢赶,总算把家里几个人的鞋帮子都给上好了。虽然是土布鞋,但是用了软木鞋底后,感觉就是不一样。
“爷,奶,你们试试这鞋,看看这鞋底子舒不舒服?经穿不?”纪永灵把鞋子献宝一样递给纪老爷子和杨氏。
杨氏接过鞋,爱惜地摸了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说:“这就是你弄的木鞋底子?看着都是锯末子粘下的,能牢吗?”
胡喜容笑道:“娘,牢不牢的,你得上脚试试啊。不试,咋知道牢不牢?”
杨氏有些舍不得说:“如今天热,穿草鞋也是一样,这布鞋留着天凉再穿。”
纪老爷子看了看手里的鞋,劝说杨氏道:“娃娃叫咱试,咱就试试。咱都半截身子埋到土里的人咧,再能穿几双布鞋!”
纪满川不赞同道:“爹,看你说的喔话!明明,你跟我娘都能活到九十九。”
纪老爷子一边试鞋,一边说:“活那么长做啥?到时间,该走就走。”
杨氏见纪老爷子试鞋,自己依旧有些不舍得。
纪满川又劝杨氏:“娘,这鞋家里每人都有一双,主要是为了试这新式鞋底子哩。只有咱穿得好,才能考虑卖给旁人啊!”
纪满庆也笑着说:“就是的,娘。你和我爹不穿,我们都不敢穿。你们看我这脚把骨,上头死皮厚的都能撕下来炒肉,就等的穿这鞋护就哩!”
“你把人能嘲死,快少说两句!”胡喜容假装恶心道。
杨氏也笑骂纪满庆道:“叫花子放不住隔夜食!你就急滴很!”说着,套上新鞋下了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