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双眼含泪地抬起头。
    问天：“我悟什么道？”
    “世间之道。”
    天又说，在成为山神之前，男人领悟了众生都会死，自己也会死的‘死之说’，所以突破第一层试炼，成为真正的山神。
    现在，亲身入世，体验重要之人消亡，可否悟出别的道？
    男人却疑惑地看着天。
    “难道她是我悟道中的一环吗？
    如果没有我，如果我不与她接触，是不是她就不会死，不会成为天考验我的一枚棋子？”
    天说：“世间万物，皆有一死，她并非因你而死，只是你与她接触，产生了较多的情感，玩伴也好，喜欢也罢，都是你与她相处的证明。
    现在再问你一遍，你可悟出别的道？”
    男人听此却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悟出了……这不就是无情道吗？
    你是不是想说，她的死和万物的死，没有区别，不过是沧海一粟，芸芸众生之一罢了。
    让我看她如看众生一般……”
    男人说到这，肩膀颤颤，也不再跪天，而是站起身来。
    双眼都带着恶狠狠的神色。
    “可是没有她就没有我，没有她告诉我众生皆会死，我早就在怪物要替代我的时候，死去了！
    我宁愿那时候死去……我宁愿我一直惧怕着死亡。”
    说到最后，他只变成了喃喃自语。
    然后猛地对天挥出一道灵气，凌冽又凶蛮。
    直将云彩劈了个十字叉。
    然后笑着道：“这无情道，爱谁修就去修吧！
    我不想看惯生死！
    如果大成的条件就是变得无情的话，那我只想当世间的一个俗物。”
    天回给男人的只有一声叹息。
    然后从这一刻开始，天变为黑色。
    白天晚上都是黑。
    人们依旧很习惯，不如说，是感觉不到。
    从此男人开始真的当这个村庄的山神，他散播山鬼娘娘是存在的谣言，为了让人们按照他的要求去找能陪伴他的女子。
    也许不谈爱情，也许不谈友情，谈什么，到最后他也忘了。
    他只是一直在追寻着和那个女童并肩坐在山上，晃动着小腿的情形。
    可是每一个来的女子都不是……
    他找不回当初那种感觉。
    他也不伤无辜，也不救无辜。
    只是给出的条件越来越苛刻。
    要穿红衣的，要笑起来有酒窝的，要个子矮小的。
    我知道，他还是在寻找当年那个女童啊。
    黑夜遮的也不是这个村里人们的双眼，遮的是山神的双眼。
    从始至终，都是。
    一开始有精怪要替代他，是他虚弱活在恐惧里，被遮蔽了双眼，现在更是连心眼都被遮蔽了。
    最后的画面就是男人躲在山里，对外面送来的女子，完全不感兴趣，连看都不想看。
    但他又还想寻找当年被陪伴的感觉，所以一直没有放弃这件事，直到这里的村民全被山匪屠杀。
    原来……原来根本不是女尸的诉求才导致这个片段停留在世间的夹缝中。
    而是山神，一直让这个片段停留在夹缝中！
    随着雾气散开，香都焚完。
    我终于弄明白这个片段存在的原因。
    而那女尸也站在了我面前。
    她重新抬起手，身上脸上的白粉开始掉落，她比之前能活动一点，说话也利落些。
    她说：“救救我……救救我们……救救这些夹缝里的灵魂……”
    “救救山神……”
    嗯？
    我听到这话，有一瞬间，怀疑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夹缝里的灵魂，不应该都恨山神吗？
    再一看，那女尸的旁边竟然出现了一个穿红衣的女童。
    她嘴角勾起来，就有酒窝。
    对啊，女尸是女尸，女尸里的灵魂也是可以出来的。
    我记得洛凤苔给我讲过，大部分人的魂儿都是死前那一刻的样子，但有很小一部分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会出现最初的最纯粹的灵魂。
    女童也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活动了下，然后向我奔跑而来。
    “姐姐，是你让我能动了，不用再禁锢于那干硬的尸体里，姐姐……救救山神大人吧！”
    “是我让你能动？”
    女童不停地点头，“姐姐灵气好大，在我自己创造的结界里，我无法和姐姐自如说话，但是在姐姐创造的结界里，我现在都能跑动了。
    而且、而且我就是感应到姐姐的灵气，才努力地召唤姐姐进梦里。”
    我一听这个，赶紧问：“那这个结界，我要怎么出去？”
    “唔……姐姐的结界，姐姐不知道怎么出去？嗯……”
    女童戳了戳下巴，说：“可能是姐姐的灵气太大，汇聚如此，需要消耗掉才能出去吧，来，跟我走。”
    女童向我伸出了手。
    我们俩一起往前走，然后两旁又有了画面。
    女童让我别在意，说那是我前世的记忆，她也有的。
    现在是魂儿了，她都记得自己之前好几世的事，就是每次死了都和阴司的鬼差说，希望来世还能来这个地方，还能见山神。
    她说到这里，低下了头。
    “鬼差是满足我了……可我一投胎啊，就忘记我自己要干的事了……
    所以姐姐你肯定不是一般人，你自己强大的灵气在让你看前世，这样你就什么都知道，不会像我一样，反复的错过救山神的机会。”
    我没说话。
    因为两旁的画面，太吸引我了。
    是上辈子的我和洛凤苔一起降妖除魔的种种。
    我们同现在一样，建立感情。
    区别就是，这一世，洛凤苔已经喜欢我，为我而来。
    上辈子则是我们两个一起从相遇到相知到互表心意。
    只是……最后的结局令人伤感。
    上辈子的我突然生病，莫名其妙就开始咳嗽，开始以为是风寒，没想到后来便咳了血。
    到最后，形如枯槁，面带死灰。
    洛凤苔的表情，也比我这辈子见到的要丰富多彩一些。
    他从不解，到震惊，到心疼……到最后的惊慌失措。
    再到想尽各种办法。
    然后他踏破铁鞋，寻找万千，终于带上辈子的我去了一处有池子的村庄。
    说：“小丫头，我找到一处十分养人的地方，那处有个池子可以去除阴气，对你的身体有好处，你多泡泡。”
    他还说：“我把整个村庄买下来了，以你的姓为名，叫春姑娘庄。”
    春姑娘庄……
    池子……
    啊，我说他怎么非要在我出水牙村后，租那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