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淮晏怀里抱着的“小太女”，用斗篷毫无缝隙地包裹住，似乎是睡着了，没有一点反应。
    湛淮晏用“小太女”隔开了林静微，身躯虽然在震颤，但并没有回抱林静微，保持着怀疑，“可阿凝是真的死在了朕的怀里，更不可能是服用了假死药脱身。”
    “因为从她气绝而亡后，朕一秒都没放开她的尸体，后来因为那场雷火，她尸骨无存。”
    所以，阿凝怎么可能没有死呢？
    并且那么多人都能证明，当时阿凝和宋令虞二人同时出现了。
    “那个尸体确实不是我，望舒，你还记得林静微吗？她和我还有哥哥长得一模一样，哥哥让她代替我死了。”林静微流着泪，手落到小太女的斗篷帽子上，眼里那么痛又温柔。
    “望舒，这是我们的女儿啊，之前在你和我哥哥之间，我还会选择哥哥，可哥哥为了夺你的皇位，不仅逼迫着我跟你闹，她还杀了我们的小太子，这让我如何原谅她！”
    “那是我们的亲生骨肉啊，我现在对宋令虞只有恨……”
    “望舒，又竹他们已经得知了你的身份，要我给你下迷药，趁机杀了你，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你带的人能跟又竹他们抗衡吗？”
    湛淮晏听着林静微的这番话，那张在门后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充满晦暗，“朕早在半个月前就给霍菀传去了密信。”
    “算算时间，恐怕已经到了，她带得有十万人的军队。”
    话音落下，林静微就听见了外面传来如雷的一阵马蹄声，紧接着就是兵器碰撞在一起的厮杀。
    “望舒，我们先回京，到时候我还有一个惊天秘密告诉你！”林静微跟着湛淮晏走出去，回头的时候，背后的火已经烧起来了。
    这个四进四出的府邸，很快就会化为灰烬。
    从今往后，她就是湛淮晏的阿凝。
    湛淮晏因为宋令虞而失去过他的阿凝一次，就不会再爱宋令虞，只会为他的阿凝报仇，将宋令虞挫骨扬灰。
    那么，她告诉湛淮晏宋令虞其实是女儿身，非但不会让湛淮晏放过宋令虞，反而湛淮晏会更恨宋令虞。
    这不，今晚半芙他们，还有医馆的所有人，都得被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先杀再丢到火海里，尸骨无存。
    霍菀看到在冲天的火光下，抱着“小太女”走出来的湛淮晏，立刻翻身下马。
    她尚未跪下行礼，目光瞥向湛淮晏身侧的林静微，愣了愣，“皇上，这是？”
    “小太女的母后。”湛淮晏只说了这么一句，高大的身躯伫立在府外，滚烫的火从背后传来，裸露在外的皮肤一阵灼伤的痛，但都不及他胸腔里的激荡。
    湛淮晏眸色血红，原本染黑的头发，在即将找到真相情况下，心绪被冲击，再次走火入魔，转瞬就是一头银发。
    霍菀眼看着湛淮晏在癫狂的临界点，一时间也不敢多问，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方向冒出的浓烟。
    那是华神医的医馆。
    霍菀心里五味杂陈，“皇上，这些人？”
    “杀。”湛淮晏不去看肚子高高隆起的霍菀，目光又深又黑，如地狱深渊，没有一丝光亮，薄唇轻轻掀起，一字一字。
    “全、都、杀、了。”
    宋令虞，朕倒要看看，你究竟做了什么惊世骇俗之事，瞒着一个怎样的惊天之秘。
    霍菀震惊到连狂喜都忘了，湛淮晏这是怎么了？又发生了什么？
    要知道这些可都是先皇后的人，湛淮晏竟然要全都杀了！
    难道，他的千魂引被解开了？
    “皇上，我们要回京吗？”霍菀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伸手要帮湛淮晏抱着“小太女”。
    湛淮晏避开霍菀的胳膊，没说是否回京，吩咐随从把林静微请上马车，先行离开，到城外等。
    “望舒，你不和我一起坐马车吗？”林静微没有立刻上马车，对霍菀有深深的敌意，看到霍菀身怀六甲，她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杀意。
    湛淮晏淡声道：“朕骑马就行，你和武安侯一起坐马车。”
    武安侯，湛淮晏这是让立了大功的霍菀官复原职了，林静微心想她是女子，自然比较娇贵，湛淮晏更是怜惜她，才让她坐马车。
    但霍菀是什么身份，有资格跟她这个皇后同乘一辆马车吗？
    不过，霍菀跟她坐一起也好。
    这一路她有太多机会对霍菀下手，让霍菀一尸两命。
    “我们的女儿你要带着跟你骑马吗？这么冷的天，马背上还颠簸，她这么小的孩子太受罪了，交给我吧。”林静微打算暂时把宋令虞和湛淮晏的女儿视如己出。
    等回宫后她恢复了皇后身份，地位稳了，她就制造意外让小太女命丧黄泉。
    “小太女和巫医，还有照顾她的两个女暗卫坐另外一辆马车，他们有照顾小太女的经验。”湛淮晏还是抱着“小太女”，低头看着林静微，对林静微比对霍菀多了两分柔情。
    “朕知道你想带着小太女，只是这三年你受苦了，朕更心疼你。”
    “你先好好歇歇，等回宫后安顿下来了，再带小太女也不迟。”
    他不可能把小太女交给旁人，尤其对方还居心叵测，一心想害小太女。
    “望舒，我知道你爱我，但没想到你竟然爱得这么深，在我被逼假死离开你后，你那么悲痛，为我守身如玉，不纳嫔妃不说，还不再要子嗣了，立了我们的初初为储君。”他可是帝王啊，林静微是真的感动了，流着泪。
    “我们的儿子那么小，就……就死于非命，都是宋令虞的错，从一开始她就不让我怀上你的孩子，总让半芙她们给我喝避子汤。”
    “我发现自己怀了你的孩子后，千方百计地隐瞒，却还是被宋令虞得知了，她给我灌下了落胎汤。”
    “但幸好，幸好我们的一双儿女福大命大，为了保住孩子，我只能听宋令虞的，骗你，跟你闹。”
    “我冒着性命危险生下了我们的一双儿女，得知你生死不明了，我不惜丢下一双儿女赶过去，谁知却被宋令虞软禁了起来，她让林静微代替我死了。”
    “到最后我们的儿子也被宋崇渊安排人放得一场大火，烧死了……所以啊，哪怕宋令虞是我的亲哥哥，我也跟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回宫后，我一定要让宋家满门血债血偿！”
    林静微把一切罪行都推到了宋令虞和宋崇渊身上，不管湛淮晏有什么怀疑，她都能自圆其说。
    霍菀震惊地看着林静微，要真是这样，宋家满门的死期就到了。
    “宋令虞肯定没想到望舒你竟然这么爱我，我们的小太子不在了，你就立我们的女儿为储君。”林静微隔着湛淮晏抱着的“小太女”，脸贴到了包着“小太女”的斗篷上，就像是在湛淮晏怀里。
    她早就应该选择湛淮晏的。
    古往今来都没有哪个男人，比湛淮晏更深情专一了。
    湛淮晏一手抱着“小太女”，另一手抬起来落在林静微的背上，却是身躯笔直，直视前方，墨色的眸里暗沉深邃到让人无法揣测他在想什么。
    林静微先上了马车。
    霍菀落后一步，收回盯住林静微的锐利目光，“皇上，你确认这个女子就是皇后吗？臣觉得有些蹊跷……”
    “这不是你该管的，做好你分内之事即可。”
    湛淮晏背后的火越烧越大，他的五官那么锋利冷锐，周身像是结了千年寒冰，再炙热的火都无法融化，只让霍菀感觉他比过去还要暴戾，让人恐惧。
    过去他是因为失去挚爱而疯魔，但现在，霍菀形容不出来。
    湛淮晏迈出步伐朝自己要骑的马走去时，忽然手一扬，就把怀里的“小太女”甩到了身后蔓延而来的大火里。
    霍菀面色大变，忘了自己还怀有身孕，飞奔着扑过去，趴到地上把沾上一点火星子的“小太女”捞起来，抱在怀里。
    却在掀开斗篷，低头检查“小太女”时一愣。
    这哪是小太女，湛淮晏抱得是一个枕头！
    也是，小太女就是因为看到湛淮晏杀人，才被吓掉魂的。
    今晚湛淮晏又是放火烧府邸，又是屠了皇后的所有人，俨然把这里变成了人间炼狱。
    他是不会让小太女看到这些的，恐怕小太女早就被他安置到安全的地方了。
    霍菀把枕头重新扔到火中，双手捧着疼痛的肚子站起来，久久地看着这场大火，耳边似乎传来半芙他们凄厉惨烈的叫声。
    等回到京城，这一幕也会在丞相府上演。
    “祖父、霍寒，很快我就能为你们报仇了……”霍菀抚摸着肚子，垂下的目光极为温柔，喃喃低语着，听到马蹄声后转头看去。
    男人一头银发，坐到马背上，身躯笔挺如松，肩膀宽阔，背部的线条完美又结实，腰身是窄瘦的，但看着就很精壮富有力量。
    湛淮晏一扬马鞭，衣袍翻飞，玉带飘扬。
    他的银发往后扬起，露出的一张脸如刀刻，一半被火光照亮，惊心动魄，风华绝代。
    男人驰骋而去，把着火的府邸甩在身后，很快融入黑夜里。
    出了城后，小太女的马车跟在湛淮晏后面，再往后是霍菀和林静微二人共同乘坐的马车。
    南方的冬天没有雪，黑夜里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霍菀带得十万将士开拔，至于去哪里，跟着帝王便是。
    军队走了十多天，从温暖的南方到寒风凛冽下雪的西北地区。
    林静微完全没有方向感，一路跟着安营扎寨，风餐露宿，每次想哭想闹都忍住了。
    她安慰自己回宫就好了，不仅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荣华富贵，山珍海味，吃穿用度都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并且从宫人到满朝文武天下人，都对她膜拜，唯命是从。
    这是穿越者的巅峰，哪怕古代不如现代发达，但做皇后，可比在现代当普通人舒坦了万倍啊。
    这天黄昏，军队再一次在一处荒原上安营扎寨。
    林静微掀开马车帘子探了一下头。
    荒原上结了一层冰霜，干冷，她被冻得一个哆嗦，立刻又缩回去。
    这一路长途跋涉，即便她坐在马车里，可古代的路不好，马车还颠簸，天气又这么冷。
    林静微受了不少罪，命都去了半条，然后发现大着肚子的霍菀那么坚强，她就咬牙挺住。
    林静微跑出来时别说厚衣服了，其他换洗的衣服都一件没带，以皇后的身份命令霍菀的衣服给她穿，她才得以坚持下去。
    将士们生火做饭，炊烟在这片荒野上升起。
    林静微裹着霍菀的斗篷，戴上帽子只露出一张脸，从马车上下来，去找湛淮晏。
    湛淮晏的背影高大挺直，把小太女从马车上接下来后，裹在自己宽厚散发着热度的胸膛里，走入自己的帐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