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窦巧慧家那扇破旧的院门迈出后，程云桃和江钰并肩走在昏暗幽深的小巷之中，仿若被一层沉沉的阴霾笼罩，显得格外沉默。
    夜色沉甸甸地覆压下来，将整座钧华城裹得严严实实，几颗星子无力地闪烁着，试图穿透这浓稠的黑暗，却只是徒劳。
    街巷两旁的屋舍大多已熄了灯火，偶有几扇窗户透出昏黄如豆的微光，在这深沉的夜色中摇曳不定。风在狭窄的小巷中穿梭呼啸，带着丝丝寒意，撩动着两人的衣角。
    今夜的种种遭遇，相较前段日子而言，实在要来的复杂诡谲得多。
    本以为会是个再寻常不过的闲夜，却未曾料到，在不经意间竟闯入了一团迷雾，知晓了诸多平日里被隐匿在繁华表象之下的真相。
    那南坊夜市看似热闹非凡，实则暗潮汹涌，敛金盟的恶行令人发指，肆意搜刮着小商贩们的血汗钱；戏园从低廉的百娱之所，摇身一变成了专供有钱人消遣的地方，周边摊贩被无情驱赶，甚至有人为此丢了性命。
    “唉——”
    程云桃轻叹了一声，叹息声微不可闻，很快便随着夜风消散。
    虽心怀悲悯，却深感无力。
    大抵是看出了程云桃的困扰之处，江钰的脚步一顿，抬起手想要为她捋一捋被夜风吹乱的发丝，却又在半空中顿住，转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开口安慰道。
    “我们也只是普通人，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莫要因别人的因果而苛责自己无能。”江钰微微前倾身子，目光紧锁着程云桃满是愁绪的双眸，声音轻柔却字字掷地有声。
    程云桃看着眼前这双明亮的双眸，覆盖在心间的乌云也开始渐渐散去，语气中多了几分洒脱。
    “你说得没错，当下咱们最关键的是先顾好自己的生活。”
    “毕竟‘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如今咱们力量尚浅，一味冲动行事，非但帮不了他人，还会让自身也陷入困境之中。”
    江钰瞧着程云桃一扫颓态、容光焕发的模样，松了一口气。
    “走吧，回家去！”程云桃一边说着，一边加快了脚步。
    她扭头看向江钰，眼眸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俏皮问道：“想吃夜宵吗？”
    “自然想！”
    ……
    回到家中已经是戌时了，奶奶年纪大了睡得早，程璟竹和程月梨一个练武一个习文，早就被折腾得累得不行了，也歇下了。
    程云桃和江钰轻手轻脚地推开家门，生怕弄出一点儿声响，惊扰了家人的好梦。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氛围里都显得格外刺耳，两人赶忙停下动作，等没有动静后，才小心翼翼地继续往里走。活像两只做贼心虚的猫，每一步都放得极轻极缓，连呼吸都刻意压低了几分。
    路过庭院时，月光洒在地上，映出他们长长的影子，亲密无间地依偎在一处。
    程云桃快一步钻入厨房之中，厨房里黑黢黢的，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火气息和食材的混合味道。
    她凭着记忆摸到放蜡烛的地方，熟练的用火折子轻轻一点，小小的火苗瞬间跳跃起来，舔舐着烛芯，昏黄的烛光缓缓亮起，原本昏暗的厨房一下子就变得亮堂了起来。
    肠粉原本是程云桃打算明早拿来做早餐吃的，食材早已备下，不过现在馋了，先捣鼓两份吃也不碍事，总归量还是够的。
    程云桃洗净双手，将浸泡了许久已吸饱水分的大米从盆中取出，沥干表面的水渍后，放置在小石磨旁。
    “江钰，你来帮忙。”她朝江钰招了招手，示意他快过来。
    江钰挽起衣袖，双手握住小石磨的推杆，微微弓着身子，发力推动起来，随着石磨缓缓转动，洁白的大米被一点点碾碎，乳白的粉浆顺着磨盘边缘缓缓淌下，汇聚在下方的容器之中。
    看着初磨出的米浆略显粗糙，程云桃皱了皱眉头，显然是不太满意。
    她快步走到一旁，拿起一块干净的滤布，将米浆倒入滤布中，双手紧紧攥住滤布的四角，轻轻晃动、挤压，滤去其中的粗粒杂质。过滤后的米浆重新流回石磨之上，江钰再次推动石磨，直至米浆逐渐变得细腻，她才满意地点点头。
    加入适量的盐巴和油后，程云桃拿起筷子，沿着容器内壁缓缓搅动，手腕轻盈地翻转，动作不疾不徐，确保它们能够与米浆完美融合。
    准备就绪，她一只手拿起一个底部平坦的盘子，另一只手拿起一把刷子，蘸了蘸油罐里的油，均匀细致地在盘子内涂抹开来，确保每一处角落都沾上油光。
    江钰端起调好的米浆，微微倾斜，让适量的米浆平稳地流入盘中，形成一层薄而均匀的底色。接着只需依次在米浆上加入自己喜欢吃的食材，比如鸡蛋、碎肉末、青菜、虾仁等等。
    蒸气袅袅升腾，米浆在高温下逐渐发生奇妙的变化，慢慢变得凝实，剔透细薄米皮完美诞生。
    米皮蒸制的同时，程云桃也没闲着，转身开始制作调料汁。她拿起一个小碗，依次放入适量的酱油、一小撮糖，又用小勺舀出一小勺蚝油，放入碗中用以提鲜，最后加入少许温水，拿起筷子快速搅拌起来。
    待肠粉蒸好，程云桃迅速来到蒸笼前，揭开盖子，热气扑面而来，她微微侧身躲避，待热气稍散，便拿起一把平刀，刀刃紧贴盘沿，轻轻插入米皮下方，手腕微微用力，将蒸好的肠粉从盘子的一端轻轻推起。
    调好的酱汁均匀地浇在肠粉上，酱汁流淌之处，肠粉瞬间被赋予了鲜活的色彩，红棕色的痕迹与雪白的肠粉相互映衬，煞是好看。
    刚出锅的肠粉热气腾腾，雾气氤氲中裹挟着料汁那纯粹而浓郁的鲜香味，程云桃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脸上满是满足的神情。
    “快来！可以吃了！”
    二人坐在灶台后的小板凳上，捧着手里的肠粉认真地品尝着。
    温暖的肠粉裹着鲜美的酱汁，轻轻一咬便在齿间破裂开来，质地极为娇嫩，带着一丝弹牙的感觉，还有着细微的韧劲。内里的肉馅和蛋液适时地释放出香气，滑弹而不失软糯，咬起来既不会粘牙，又能充分感受到酱汁的纯粹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