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黎睁开眼，望着黑乎乎的天空，静静待了足有一分钟。
    出来了，离开梦境了。
    时黎缓过神来后，麻溜地从冰冷的草地上爬了起来。
    她现在在山上，具体是在和之前王海波带着众人，碰到王二叔、王四叔的那个位置。
    她的身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孙柏承和虞鹤庚，宁柠还有赵嗣腾并不在这里。
    “提示二：仙园是真实存在的，一切的开始与结束都在仙园，请努力找到仙人。”
    所有人都被惯性思维骗了。
    他们一开始进入《仙园》这个副本进到的地方，就是仙园。
    人人平等，生活惬意温馨……那里是神婆描述出来的，人们诚心寻死后的好去处。
    好恶毒的副本。
    时黎在心里再次感叹了一下。
    “飒飒——”
    时黎的耳朵动了动。
    “谁！”
    时黎猛地回头，熟悉的黑影再次从她眼前闪过。
    时黎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黑影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带着时黎在森林里兜圈子。
    黑影带着时黎在森林里穿梭了一段时间后，一个破败的房子出现在了眼前。
    时黎有点印象，这是神婆自己搭的小屋。
    以房子的破败程度，不难看出，神婆应该许久没回这里过了。
    黑影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但时黎大致知道它去哪里了，对它的身份也有了一定猜测。
    时黎走进房屋，只见小小的房间里，满地都是白绫。
    房屋中间，赵嗣腾正闭着眼要捅自己肚子……他的肩膀已经被他捅了一刀了。
    宁柠则是把脖子挂在白绫上，搞行为艺术，小脸因为窒息，变得一片青紫。
    时黎赶忙先抬脚踹飞赵嗣腾的小刀，又三下五除二削断白绫，把宁柠放了下来。
    没成想，这俩货还不罢休。赵嗣腾不知怎么回事，又变出了一把小刀，想给自己大腿来一下……
    时黎怀疑他在梦里，估计也想到了不能学着王翠巧、王晓红她们那样自杀，便琢磨着，看用疼痛的方式能不能把自己唤醒。
    有点脑子，但不多。
    宁柠更绝，时黎都把白绫削断了，她还想挣扎着从地上抄起一节白绫，把自己挂起来。
    时黎：“……”
    治标不治本，时黎转头去干其他事的话，这俩准得继续把自己玩死。
    时黎先是试图把两人叫醒。
    无果。
    时黎又试着用音乐盒，想用她设计的记忆片段，让这俩人和梦境断开联系。
    断是断了一会儿，音乐盒播放结束，这俩跟僵尸一样，又开始搞重复性的自杀行为了。
    时黎无奈了，她思索片刻，从地上抱起好几条白布，一手一个，把两人拖出屋子，艰难地拖着两人走了好一段距离后，把两人结结实实地绑在了树上。
    阻止他们自杀治标不治本，要想结束这一切，她需要再次回到仙园。
    时黎转身跑向王家坡。
    这回是真正的王家坡。
    王家坡和周围的几座山，被《仙园》副本和外界彻底隔绝开了。还好村里人每家每户都有田地，能维持生活，这才没出现太大的暴动。
    《仙园》副本的时间线和外界不一样，这里比外面快了差不多一个月，外面还是秋天，这里的季节已经冬日了。
    又是一年冬，今年冬天，王家坡更难熬了。
    《仙园》让王家坡村民日常处于半梦半醒状态。
    副本会不断的引诱村民进入仙园，再从仙园进入睡梦。体验过仙园生活的人，自然无法忍受苦楚。
    这个时候，村民们就会在痛苦之中，选择结束生命，完成从王家坡永远坠入仙园的转变。
    即使真的有人侥幸从仙园离开了，也摆脱了梦境，回到了王家坡。也会因为接受不了真实与虚假世界间的差距，而步入绝望。
    明明是白天，王家坡却寂静得像死了很久一样。
    时黎好人做到底，挨家挨户地寻找还活着的、陷入仙园骗局的人，将他们绑在结实的地方，防止他们自残。
    似乎是嫌弃时黎慢，黑影再次出现帮忙，带着时黎跳过已经死绝了的家庭，直接找向了还有幸存者的那些屋子。
    有了黑影的协助，时黎的行动快上了不少。
    在一边找人，一边探查王家坡的过程中，时黎也发现了一些细节。
    比如，入神节那些头戴白布的，是基本因上吊自杀死了的人，穿白衣的，则大多是死了，但可能是因为天气变冷冻死的、或者是拿尖锐物品捅自己，又或者是抹脖子死的。
    入神节没有穿白衣，戴白布的，就是村子里的幸存者了。
    苗儿死了，害她死了的王四叔还活得好好的。
    时黎搜查到苗儿家时，死死盯了王四叔半天。
    梦境带来的恨意无法在短时间烟消云散，时黎不是好人，也不想当坏人。
    她选择尊重他人命运。
    时黎把本来要绑王四叔的白布随手扔在了地上，没有把王四叔绑起来。
    王去邪家比时黎预想得要更特殊。
    事实上，王去邪一家人，除了王去邪都死了。
    王招福是最先自杀的，不是因为向往仙园，或者是觉得生活太苦……他是因愧疚死掉的。
    苏瑾星和王海波的姻缘是他算出来的，他是间接杀死苏瑾星的凶手。
    王招福通过妹妹得到苏瑾星被杀的消息后，人一蹶不起。
    最终，被愧疚感折磨了一年后，他选择以命抵命。
    王招福死后，王去邪的父母就疯了。没过多久，这俩聪明了半辈子的天疾仙人也随着儿子，一起走了。
    兴许是想念家人，又或者是因为缺少陪伴，王去邪在仙园里留下了家人们死时的景象，让他们以半死不活的姿态，硬生生留了下来。
    查看完最后一户人家，黑影像鬼魅一样轻飘飘地飞到了时黎头顶。
    这个时候，时黎才终于看清了黑影的样子。
    这是一个画得相当真实的纸人，薄薄一片，光都能穿过这张纸照到另一边。
    时黎恍然大悟——怪不得它每次出现时，她都没听到什么动静。原来不是她听力变差了，是事实上，纸本身就发不出什么声音。
    时黎最终的目的地，是古庙。
    纸人在前面飘着，时黎脚步沉重地跟在后面。
    “为什么不说话？我以为你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的。”
    纸人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它每一次张嘴，时黎都能透过他空荡荡的嘴巴看到它身后的森林……跟穿模了似的。
    “王院长猜的真准，果然从梦里出来的是你。”纸人亲切地说道。
    “……”时黎沉默着往前走，越往靠近古庙的方向走，她的脚步就越发沉重。
    “啊，到了。不过古庙里没什么东西，这里的籹经也是假的，真正的籹经在仙园，你还是得回去一趟。”纸人笑呵呵地说道。
    纸人说的，时黎都知道。
    可她不是为了籹经来古庙的。
    古庙里，垂眼菩萨前，一个人静静地吊在那里。他脸色灰白，情绪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
    而巧合的是，他有着和纸人一样的面容。
    “唔……如你所见，我失败了。哈哈哈，我这个人一向时间把握得不太好。”
    纸人尴尬地挠了挠头，它颇为新鲜地凑到吊死的男人身边，绕着男人转了几圈。
    “我死得怎么傻乎乎的？哎哟，你不要再看我啦！”
    时黎轻叹了口气，踩着椅子，把死去已久的男人放了下来。
    “辛苦了，蒋少将。”
    “没有没有，职责所在。”纸人连忙挥手。
    蒋少云，蒋少将，燎原庇护所里所有固定副本攻克小组里最年轻的组长，王珏颖对他有着极高的评价。
    “少云，特别厉害一年轻小孩。他扎纸人的技术在副本中很有奇效，要是没死，我都不敢想他会成长成怎样厉害的人物……”
    纸人的性格比蒋少将本身更活泼一点，他没有那份作为长官高高在上的姿态，亲切友好得像个邻家哥哥。
    时黎抱着蒋少将的尸体，走出古庙，她有些好奇地问向纸人：“你本来应该可以走的吧？为什么没走呢？”
    “太晚了。”
    纸人晃着脑袋，讲述起来。
    “进入仙园后，会失去全部王家坡的记忆，你会觉得这边才是梦。”
    “我的能力只够我做两个纸人，一个我留在了王家坡当后手，另一个残次品，只能执行一部分简单指令。我本意是想让能执行简单指令的那个，在进入仙园后，提醒我救人找籹经的。”
    “可或许是纸人实在太贴近人类的思维模式了，那个纸人在进入仙园后，也把指令忘了个七七八八。等我找回记忆时，我只来得及救人找籹经二选一了。”
    “可惜，当时我的小队里只剩下我的副组长了，我只能告诉他回到王家坡的办法……对了，我的副组长有把那个小姑娘带回去吗？”
    “……有，不过那个小姑娘一直醒不过来，将军知道是什么原因吗？”时黎问道。
    纸人眨了眨眼睛……蒋少将扎的这个纸人还是个双眼皮。
    “她不在仙园里，我和我的组员没在仙园里见过她。可她的身体却在王家坡，这很奇怪其实……”
    时黎灵光一闪。
    “……她被困在梦境里了，她不信仙园，或者说她进入王家坡时，不是通过副本途径进入的，导致她没有一来就被扔进仙园里。
    “然后她来到王家坡后，晕倒了，顺理成章进入了梦境……”
    “她一遍又一遍地经历那些自杀死掉的人经历过的事情，可她又没有选择自杀……”
    不对，时黎了解莫韵灵，她娇气得很。
    在经历过王翠巧的事情后，莫韵灵应该就撑不住了，但现实中，她一次都没有出现过自残的行为。
    除非，她在梦境中进入的角色……不是那些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