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晨十分委屈，像是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看着许久未见的女儿，柔弱的面容流露出如往常一般的无辜。
    “不会说话就闭嘴！别说话！”
    顾宴晨更委屈了，眼圈发红，她看着叶君泽，诉苦：
    “看见了吗？光嫌我们不会说话，不知道的一顿骂就挨上了，我们在孩子面前哪来这么多毛病啊？”
    “你有病吧！？”
    一声怒吼，顾宴晨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她怔怔地扭头，看着满脸怒气的陆小雪，一双眼睛傻傻地睁着，像是难以置信。
    叶君泽不理解地看着顾宴晨。
    “我一回来，你就摆出这副鬼样子，你装给谁看呢？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家庭不和睦吗？你就那么喜欢家丑外扬吗？！”
    唇角委屈地抽搐了一下，顾宴晨张了张嘴，但陆小雪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说：
    “我自己回来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多毛病，我带个朋友回来，你就哭天抢地装可怜，好像我虐待你了似的，你就那么喜欢在人前陷害我呢？非得让全世界都替你讨伐我，诛杀我，你才满意是不是？江宇宸死的时候，江夫人都没有哭得这么惨！你怎么就能这么惨呢？”
    “妈……”
    陆明澈皱眉喊了一声，示意她别说了。
    满脸憋屈，顾宴晨脸上的肌肉跳动了一下，无力地昂起脑袋。
    “听听你都说了些什么？”陆小雪冷冷地看着顾宴晨，“他是谁呀？我未婚夫！你向他卖惨，你是有被迫害妄想症吗？一看见我，就觉得我伤害你呀？”
    顾宴晨心中憋屈，看着陆小雪，有苦难言。
    “顾宴晨，你对他卖惨，是生怕他不会甩了我吗？我带我未婚夫回家见父母，你就给我这么个脸啊？”
    “你爱回来不回来……”
    “砰——”
    伴随着顾宴晨憋屈至极的嘶吼声，陆小雪忍无可忍地砸了茶碗，狂怒地嘶吼：
    “你tmd不想要孩子别生啊！谁让你生孩子的？”
    瞪着面容扭曲、浑身都在发抖的顾宴晨，陆小雪连珠炮似的怒声道：
    “需要你的时候，你只会摆臭架子，屁事都不管，等我想到办法解决了，你反倒跳出来了，横插一杠子给我捣乱，别人欺负你的孩子，你不许孩子反抗，还要替恶人求情，帮助恶人诋毁你的孩子，你就是这么对待孩子的！？护不了孩子你别生啊！谁让你生孩子的？孩子让你这么委屈，连累你失去了自己的人生，你他妈的别生孩子啊！”
    陆家和无力地拧眉，陆明澈垂着头，也感到十分无力，面容上有着超出他年龄的成熟，顾宴晨浑身绷紧，蜷缩在沙发里，她咬紧牙关，憋屈得嘴唇都在发抖。
    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怒气，陆小雪又对叶君泽说：
    “她就是这样，平白无故，就要一顿哭天抢地，哭得比死了孩子都惨！等别人欺负到头上，她又开始善良大度了，任由别人打骂她的孩子，拿刀砍死她的孩子，割掉她儿子的生殖器，她依然善良地维护施暴者，她不惜撒谎诋毁自己的孩子，也要维护施暴者，她不在乎别人伤害她的孩子，她只希望别人好，就算别人杀死她的孩子，她也希望凶手好好的，替凶手祈祷，让凶手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
    “因为——”
    陆小雪讥笑一声，盯着顾宴晨，眼角眉梢都是讽刺：
    “她善良大度啊！”
    叶君泽的脸慢慢沉下来，瞅着浑身绷紧缩成一团，像是不觉得自己有错的顾宴晨，想起陆小雪说的，顾宴晨在法庭上替林涛求情，扔掉陆小雪的证据，在江宇宸死后，还让江宇宸的父母来家里劝陆小雪放过林家的人，一种无力感渐渐涌上心头。
    “为了彰显他的善良大度，她让江宇宸的父母来家里求我，让我放过杀人凶手，希望杀人凶手好好的，让她的孩子忍着伤痛苟延残喘的憋屈一辈子！她忍辱负重，撒谎诋毁她的孩子，把别人做的恶心事全部扣在她的孩子头上，让她的孩子替恶人背黑锅，再替杀人凶手洗白，只为了彰显她的善良大度！”
    浑身发抖，牙关绷紧，顾宴晨的脸忍无可忍地扭曲起来，像是隐忍着巨大的屈辱。
    “她撒谎抹黑孩子，陷害孩子，让全世界都唾骂她的孩子，等到她的孩子被全世界唾弃了，她再跳出来，像狗一样求大家放过她的孩子，只为了让全世界都夸她是一个好母亲，生了一个畜生，还如此爱她的孩子，她可真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顾宴晨的面容越来越扭曲，越来越狰狞，脸上的肌肉一下一下跳动着，抽搐的唇角已经挡不住她的牙齿，她死死地攥紧双拳，呲牙咧嘴地蜷缩在沙发里。
    “妈，你在法庭上挺会说话的，替林涛求情的时候，说的大义凛然、感人肺腑，好像全世界没有人比你更善良！去林家道歉的时候，也挺会说话的，把人哄的尾巴都翘上天了！怎么唯独对我未婚夫只有抱怨呢？”
    叶君泽收回视线，微微下垂，唇角微不可察地掠过一抹讽刺。
    “妈，是不是谁对我好，你就跟谁抱怨、冲谁发牢骚啊？谁对我好，你就对谁抹黑我，哭诉我的不好，假装我虐待你，我是跟你有仇吗？你故意陷害我，让我的朋友同情你，从而背弃我！”
    “也就他胆子大，但凡他胆子小点儿，出了这个门，他就得甩了我！”
    “妈，你真的爱我吗？”
    一句一句的控诉，听得顾宴晨又委屈又冤枉，她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被陆小雪冷冷打断！
    “闭嘴！我不想听你说一个字。”
    顾宴晨噎住，喉咙一阵阵抽紧，心底的憋闷和不甘，让她的声音也变得冰冷执拗：
    “你看谁家的妈好，你就找谁家的妈……”
    “你tm少给我摆臭架子！你害死了江宇宸，你还有脸了！？”
    伴随着这一声怒吼，陆小雪的怒气再也压制不住，她冷声怒喝：
    “还拿‘母亲’的身份压我呢？你tm配吗？！你果然还是跟从前一样愚蠢，江宇宸的死，都没能换来你的半分醒悟，你简直愚不可及！”
    顾宴晨还想说什么，被陆家和怒声打断！
    “你别说了行吗？！”
    委屈涌上心头，顾宴晨心中绞痛，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丈夫。
    “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弄这个熊样给谁看？”
    眼泪奔涌而下，顾宴晨崩溃地哭起来，浑身发抖，捂着心口抽泣着，看上去那么无助又可怜，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只是。
    这眼泪落在陆小雪眼里，却如同看到了催命符。
    就是因为心疼这个女人的眼泪，陆小雪才一次又一次的妥协。
    而一次又一次的妥协，换来顾宴晨一次又一次的得寸进尺，毫无挽回的余地。
    时至今日，陆小雪已经不会再心疼别人的眼泪了。
    眼泪，只会让她生厌。
    “你tm给谁哭丧呢！？”
    陆小雪厉声怒喝，声音将客厅的天花板震得轰轰作响。
    “你别哭了！”
    陆家和也忍不住怒吼。
    “爸……”
    陆明澈低喊，眉头蹙起，都是他的亲人，他能怎么办。
    接连的两声怒吼，让顾宴晨的呜咽声顿住，她咬紧牙关无声地哭泣。
    “江宇宸死的时候，你哭过吗？我躺在医院快断气的时候，你有这么哭过吗？我回家一趟，你tmd哭得比死了孩子还丧气！你到底是爱孩子，还是恨孩子啊？”
    陆小雪又扭头看向陆家和。
    “爸，那个人渣告了我三次，你知道我妈说什么吗？‘我希望林涛过得好，我希望所有人都好好的，别人怎么样我不在乎，我只希望所有人都好好的！’还转头对我说，‘把你的证据都扔了吧！咱不告人家！本来你也有错！’”
    冷笑一声，陆小雪讥讽地看着顾宴晨：
    “就是这句‘本来你也有错’，给我招来了杀身之祸！他们杀我的底气，就是‘她妈都觉得她有错’！”
    “还有！”陆小雪冷冷地说，“因为顾宴曦说我随我爸，他们也想杀了我爸，还要割掉你儿子的生殖器，让我爸眼睁睁看着儿子被自己连累，悔恨一辈子！”
    “她妈都觉得她有错！”
    “你随你爸！”
    “顾宴晨，你在法庭上大义凛然的求情，换来的是那群人渣理直气壮地杀你的孩子！你弟弟去林家大义凛然地教训我，换来他们理直气壮的要杀我爸！你儿子什么都没做，只是年纪小，没有还手之力，他们就要割掉你儿子的生殖器，以泄心头之恨！”
    “只有你——”看着顾宴晨，陆小雪眼底迸出冰冷的恨意，“像条狗一样跪地求饶，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心，他们才没有想杀你。”
    话锋一转，陆小雪嘲弄地看着顾宴晨，挑眉问：
    “可他们放过你了吗？”
    陆家和垂着眼帘。
    这是他的妻子，他又能怎么样？
    “你在法庭上拼命替林涛求情，不是照样被林涛的姑姑一把推倒了吗？你去林家道歉，不是照样被人打了一顿吗？就是你害死了江宇宸！你还有脸哭！！！”
    “呵！”陆小雪冷笑一声，嘲弄地看着顾宴晨满脸的泪痕，“反正刀子不是割在你身上，你不疼。”
    这句“你不疼”，让顾宴晨心口绞痛，她呜咽着想要说什么，陆小雪已经掀开了衣服，露出小腹上狰狞的刀疤，盯着顾宴晨，冷冷地说：
    “砍在我这里，你当然不疼！”
    “反正死的不是你，你不在乎，所以才能说出让杀人犯好好过日子！”
    “反正不是割掉你的生殖器，你不疼，才会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家里，任由你儿子被那帮畜生殴打，你不疼，才会像条狗一样去林家道歉！活该被人打了一顿！”
    “嗤！”
    陆小雪嘲笑地说：
    “你像条狗一样去林家道歉，结果被扒光衣服打了一顿，打的疼不疼啊？他们拿刀子割你女儿的肉，打你儿子，还要割掉你儿子的生殖器，你都能风轻云淡，轻飘飘的一句话揭过去，自己挨了打，你倒是知道疼了，还让你弟弟告诉我你挨了打，让我记住你是替孩子挨了打，你不疼，就不是个事儿，哪怕你的孩子死了，你都能风轻云淡，毫不在意，甚至希望凶手好好的，等到你疼了，全家都得当成大事，是不是啊？”
    陆明澈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妈，你心疼过我的伤吗？那个人渣在我身上割了十几刀，换来你一句‘你在这里好好听话’！你说，我该怎么好好听话，才能感化那个人渣，让他别拿刀子割我了？”
    陆明澈抿了抿唇。
    “就是你的善良大度，给了那帮人渣底气，你一次又一次的纵容和求饶，给我换来这样下场，还害死了江宇宸！”
    叶君泽低下头。
    客厅里非常安静，除了陆小雪冷冷的说话，就是众人粗重的吸气声，以及顾宴晨的低声呜咽。
    “江宇宸已经替我把命赔给你了，我现在不欠你的！”
    “别说你不要别人的命，你只要我的命，我的命，是江宇宸拿命换来的，如果江夫人想让我赔命，我不会犹豫，这是我欠江夫人的，但你顾宴晨，不配！”
    不想再看顾宴晨一眼，陆小雪起身，在墙边的单人沙发里坐下，叶君泽坐在原地，低着头，一动不动。
    良久之后，等到胸前这股烦闷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陆小雪走到茶几旁，俯身去牵叶君泽的手。
    叶君泽顺势站起来，反握住她的手。
    “回去吧！我不该回来。”
    又转头对着沙发里反应慢半拍的顾宴晨说：
    “过年我也不会回家了，免得你一看见我就觉得委屈，看见谁对我好，就要对人家抱怨，我现在身边只剩下他了，不能再让你把他吓跑。”
    说完，也不理会身后追上来的人，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从后视镜里，陆小雪看到顾宴晨站在车后，还是一脸的泪，陆家和似乎在训她，陆明澈低着头，一脸的沉重。
    只是，她已经不会再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