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湘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去报桉人所说的医院一趟。

    除了检查雨滴造成伤口的详细报告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在遇袭前，这位评议会的工作人员曾经联系过她，让她空出接下来一整天的行程安排，他们希望在私下里和自己见上一面。

    然而在乘坐私人飞机来到十七区的第一时间，这位工作人员就遭此横祸。

    外面依旧暴雨如注。

    她站在大楼门口的阶梯上，深吸一口气，将手探向了外边。

    冰凉的雨滴落在了她的掌心，并很快在她的掌心汇聚了起来，这让陆湘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猜测——雨滴会自行辨认它们的目标。

    暴雨没有阻止她前行的步伐，悬浮车在暴雨环绕下畅通无阻地停靠在了义体医院楼顶的平台。

    这是十七区最有名的义体医院，是政府工作人员疗养的指定医院之一，在成为执法者部门主管之后，她也得到了一张该医院提供的医疗保障卡。

    评议会工作人员所在的楼层已经遭到了严密的管控，安保人员镇守着每一个通往这个楼层的通道，整个楼层都笼罩在一片极为压抑的气氛之中。

    安保人员认出了陆湘，一言不发地为她让开了道路。

    穿过医院的走廊，她在靠近最内侧的病房里见到了在暴雨中遇害的评议会工作人员，尽管在被送到义体医院之后，医生们尽力为他修补了伤口，并且在第一时间进行了止血处理，但所有的努力都未能换来任何成效，甚至连让他走得体面一些都做不到。

    死者看起来就像是在近距离遭遇了加特林的扫射，身上遍布密密麻麻的窟窿，她很难辨认出死者之前的样子了。

    即使放在她所有经手过的桉子里，这也绝对能排进最惨烈的死亡方式之一。

    “死者的死亡报告出来了么？”

    她询问门口的安保人员。

    不多时，一名护士送来了死者的死亡报告，因为涉及到评议会的保密工作，死者的个人信息被隐去了。

    死亡报告显示其实死者在被送来医院的时候就已经宣告死亡了，后面进行的都是象征性的抢救工作。

    奇迹并没有发生，所有的抢救手段都失败了。

    而陆湘最关注的部分也未能在报告中得到了解释，义体医生也解释不出死者的皮下护甲为什么会被雨水击穿，甚至从这份报告中还能隐约看出医生们似乎并不相信机场工作人员的解释，他们将这视作了保密工作的一环。

    医生们更倾向于认为死者是遭遇了穿甲类武器的扫射，才会遭到这种程度的损伤。

    “人的运势无法用常理来度量，无论是幸运还是厄运。”

    房间里突然传来了一个老人的声音，这声音让陆湘有些熟悉，她循声望去，病房里依旧除了她和死者之外空无一人。

    “不必找我，我并不在医院里，我是通过设备和你交流的。”

    “朗基努斯阁下？”

    陆湘终于想到了这个声音所对应的名字，她虽然从来没见过这位联合政府的传奇军人，但却从不同场合听到过对方的声音，启明星的学校里就有朗基努斯在学院创立之初留下的演讲。

    长久以来，这位老人的演讲都激励着每一个从启明星毕业的学生。

    陆湘也立刻明白了评议会工作人员提到的“大人物”，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朗基努斯会突然间来到十七区。

    “敏锐的判断力，就和传闻中一样。”

    朗基努斯顿了顿，话锋一转，说道，“但是再敏锐的判断力，只有将它用在正途，才能取得令人满意的结果。”

    这句话让陆湘浑身一冷，这种被人在暗中观测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但是考虑到朗基努斯的身份特殊，陆湘保持了沉默。

    “别误会，这不是警告，硬要说的话，应该只是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老头对于人生的感叹。”观察到陆湘的反应，朗基努斯的语气缓和了许多，“我们曾经耗费的大量时间试图解读这些能力的秘密，这些人里面，也不乏判断力和你同样敏锐的人，遗憾的是，所有的调查最终都走进了死胡同，我们非但一无所获，还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说话间，朗基努斯不经意地将手指点在了自己左边的眉心上。

    当初，这条疤痕几乎要夺走了他的性命。

    无数的调查，以及针对性的部署，都敌不过运势的变化，在最后的战斗中，对方只是随手抄起了爆炸残骸中断裂的钢筋，就对他造成了人生中最严重的伤口。

    也正是这道伤口，让他不得不退居到了幕后。

    “我希望你不要重蹈覆辙，你应该把自己的才华用在更重要的地方。”

    “您的意思是，厄运杀死了他？”

    “所谓的运势，都是命运的选择，顺应命运的人，就会成为幸运之人，悖逆命运，则会遭遇厄运。”

    时隔多年，朗基努斯终于想明白了『正义』能力所代表的真正含义。

    而他也不止一次地怀疑在那场几乎让他丢掉性命的战斗中，他们并没有战胜命运，在它被流放进监狱的那一刻起，今天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最近，他越来越觉得不止是『正义』，那些似乎永远无法被消灭的意识体，都是命运的一部分，如果将它们汇集在一起，似乎就拼凑了出了一个模湖图景。

    联合政府注定要走向灭亡。

    这是命运的选择。

    作为联合政府的创立者之一，朗基努斯见证了联合政府发展至今的全程，也不会有人比他更知道家族与公司腐朽的部分。

    “可是，人类自从诞生以来就是这样的物种。”

    他忽然开口说道，“我们的幸福，永远都建立在掠夺与破坏之上，无论任何时候，这条准则都不会改变。”

    经历了无数次战斗，他相信命运的存在，但是朗基努斯坚定地认为命运并非不可战胜的。

    人类发展的每一条轨迹，都书写着他们战胜命运的事迹。

    而现在，这是对于他们的考验。

    “陆湘，我希望你能理解这背后的一切，以及我们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

    朗基努斯重复道，“然后，把你的才能用在真正需要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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