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浔呀!”
黑风脑海瞬间被一道惊雷劈过,他的脸皮有些发抖,失声道:“怎么会?怎么会?”
婉贤一惊,有些诧异的看着对方,她从未见过如此的黑风,因此此时也有些慌乱,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自己又到底说错哪句话了?
她将刚刚的话语仔细回想了一遍,想起自家公子强大的天赋,疑似天行血脉的事实,她蓦地一惊:“公子你是大浔人士?天行后代?”
大浔天行境传奇不少,但是也就那么一小撮,她翻来覆去也没想出公子可能会是哪位大人的后代。
黑风似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深吸了一口气,沉默半晌,这才答道:“我本姓易!”
婉贤瞳孔一缩,紧紧盯着黑风,易者,大浔国姓也!
她也学着对方深吸了口气,然后清脆的声音响起:“既然公子是大浔皇室血脉,那我这有些资料就要和公子说道说道了。”
“公子可知道大浔六年前的易天城政变?”她知道黑风曾在斗兽场待过很多年,因此才会由此一问。
黑风沉默片刻,有些沙哑道:“此事莫说大浔,就连水月也是人尽皆知,大浔历二九八七年,公子风于易天城发动政变,弑先皇,平禁军,后又诛其胞弟,登上大统。”
“此事震惊诸国,公子风已为储君,日后必要继承大统,却行此大逆之事,弑父杀弟更是有损天和,是以在他上位之后哪怕短短数年便政通人和,亦是骂声不断,尤其是在周边诸国,更是如此!”黑风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但是婉贤和他何等熟悉,对方哪怕只是语气的一点点变化,她便明了黑风内心并不像表现的这般平静。
她摇了摇头道:“世传的确如此,甚至就连部分史书亦是如此记载,但是,据我最近了解,其中或有隐情,据说当年老浔帝乃....”
“那是他们在洗白易风!”
黑风没等她说完便暴躁的打断了她。
婉贤看了黑风一眼,没有应答,而是继续说道:“老浔帝未死之前便已然卧病在床,在二九八七年以前,便已经由公子风开始执政,他根本犯不着造反,那时他便已经开始行国君之事!”
“不一样,根本不一样,”黑风大吼,此时他显然有些失态。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不一样的,因为...”
他呢喃两句却好像被什么卡住了喉咙,只是嗡嗡,却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来。
婉贤顾盼生辉的双眼紧紧盯着黑风,有些严肃道:“因为什么?”
作为一个博学者,她也对这段历史很感兴趣,而且这还关系到黑风的心理问题,且看黑风从听到大浔二字的表现便知,这根刺早就深种他的心底,她就是要在此时将这根刺彻底剜出。
婉贤的目光有些逼人,黑风想要躲闪,但却在那明亮的双眸之下被逼迫的无处遁形,最后他方才无奈道:“因为,因为他不是浔帝之子!”
黑风说完这句之后,便像是用尽了所有的气力一般,颓然的坐在地上。
婉贤一愣,似是没想到这个答案,如此一来怪不得那公子风要诛先帝,杀胞弟,若他并非浔帝之子,哪怕位列储君,待到小主长大,恐怕位置也是不稳哪!
随即她又有些诧异,如此隐秘之事,怕是连老一辈的天行国柱都未必知晓,公子又是如何得知?
旋即她心中一动,想到了某种可能,顿时双眼睁大,惊疑的看着黑风。
二者的目光在空中缓缓相汇,彼此都从眸中注视到了对方的心底,旋即,黑风的目光轻轻岔开。
“没错,我就是当年的公子与!”
到了此刻,黑风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盘坐在地上,似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此时,他冰凉的双手突然感觉一股暖意,将他从回忆中拉出。
他微一抬首,迎上了一双深邃睿智的灵珠,双瞳剪水,明眸善睐,他心底仿佛被触动了一般,却是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而是略有些沙哑的说起一件往事。
“浔历二九六八年,征秦大将军作为一国传奇,在征秦战役中被大秦两名天行境重伤,尚未来得及回国,便在要塞中气绝身亡,其时举国哀悼,素衣连连。”
“征秦大将军因常年驻守边塞,和国内天行境鲜少来往,一是因为距离过远,联系不便,二来也是为了避嫌,他手握边疆重兵,和其他天行传奇到底不好有太多牵扯。”
“彼时征秦大将军和张宰执不和,征秦大将军此时一倒,张宰执终于抓住机会,将一盆脏水泼在了他的身上,从李府中搜出了一堆‘铁证’,朝廷之上又无人替他说话,局势呈现一面倒的状态。”
“父皇当时上位乃是易老一力扶持,在朝廷上本就支持者甚少,如此一来李将军便只能蒙受这等不白之冤。”
“但是父皇早年曾和李将军一同仗剑天涯,二人私交极好,此事知晓之人极少,此次李家灭门他本就已经愧疚难当,若是让李家绝后他恐怕一辈子都得活在自责之中。”
“所以他委托易老,带回李家子嗣,但是等易老到达李府之时,李家已经化为一片废墟,那张宰执竟然先斩后奏,提前将李家灭门了!”
说到这,他的语气有些森然!
“但是到底是天不绝李将军,易老在李将军的妻子腹中发现一个未足月的孩子,他将对方子宫取出,然后以天行境的天宫之力和许多珍贵元液强行护住其生机,最后才勉强将其带回宫中。”
“父皇为了能名正言顺的给这孩子治疗,就说他是一嫔妃所生,最后嫔妃难产而死了,宫中太医闻得父皇初得龙种,一个个豁出命了的救治,就盼能得到浔帝赏识。”
“那孩子也是命大,他不过在母胎中度过五六月,硬是让太医们施展惊天手段,强行在体外获取养分,最后顺利破开子宫,成了一名健康的婴儿。”
“彼时,婴儿初啼,宫中狂风大作,钦天监说这是大吉之相,龙子便被叫做风!”
“公子风虽非皇室血统,但到底是天行后裔,再加上他本就天赋极高,是以无人发现他并非龙种,他的所作所为,广受好评,此子又极为上进,好行走天下,广施恩德。”
“甚至建立学院、除奸革、改弦易张、矫国革俗,最后甚至因为民意难违,父皇尚还年轻,便早早设立了储君之位。”
“如此高调?他本就并非亲生,如此恐招祸事吧?”婉贤皱眉道。
“易老将他当做了亲孙子!”黑风果断道。
“易老乃是大浔国师,说一不二,昔日父皇不过是一个三皇子,但是幸得易老喜爱,将他视如己出,最后父皇才能一登大宝!”
“皇兄自小便跟在易老身边,即使并非亲生,但是易老对皇兄是真心喜爱,因此储君之事就连父皇也不敢插手!”
“大浔历二九八二年我不过刚刚五岁,那时我还是一名标准的纨绔子弟,印象中,那时父皇的身体便已经不好了。”黑风此时语气有些不确定。
“他将我唤到身旁,对我说出了全部,说出了皇兄并非亲生,说出了如今大权旁落,说出了未来皇室或将在无息之间转投李家。”
“懵懂的我不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是我却明白了父皇的意思。”黑风顿了顿,略有一丝萧索:“他希望我跟皇兄斗!对,让我们斗上一斗!”
“这,”婉贤不知该说些什么,她虽从书本之中知道皇室之间颇有龉龌,但是这次却是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了她的面前。
“大浔二九八五年,父皇彻底病倒了,他堂堂一位天行境宗师,竟然卧床不起,张宰执矛头直指皇兄,说是皇兄有意染指皇位,而皇兄则是拿对秦之事来责难张宰执,二人争执不下,旁人无从插手!”
“此时大浔已经彻底落入皇兄和张宰执手中,也就是你所说的公子风行国君之事,但事实却是公子风和张宰执僵持不下,共治大浔。”
“那一日,父皇又将我唤在了身旁,他说我该努力一些了,否则日后连个王侯皇兄都不会给我,他让我多陪陪易老,跟易老说说易家的族事,我懂了他的意思,但是皇兄和易老一直都待我不错啊!”
“为何父皇总是让我拉拢易老,分割皇兄权柄?”
黑风停了几息,随即嗤笑一声:“如今看来我这父皇怕是已经彻底掉进了帝王之术中,对外他使用皇兄对抗张宰执,对内又希冀用我来分割皇兄的皇权。”
“可惜,他一昧玩弄帝王之术,最后却落得个卧病在床的下场。”
“堂堂一代帝王,竟是连个下药之人都查不出来!”
黑风嗤笑之色越来越重,脸上的嘲讽甚至都快溢出来了,他眼底的讥笑是在对着谁?
对着先帝?对着张宰执?对着公子风?还是对着自己?
一个个人物好像走马观花一般从他头心头掠过,他却半分也把捏不住。
“那你知道是谁下的药嘛?”婉贤插口道。
黑风的讥笑终于淡去了数分,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发自整个内腑的空虚和萎缩,他有些佝偻道:“还能有谁,张宰执呗!”
“不,是你的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