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听了点头。
刘宗敏却摇头:“这些官军都是软骨头,就和大同姜襄一样,等建虏兵马一到,他立马就会投降,到时我们腹背受敌,情况比现在还要糟糕。”
顾君恩向他拱手:“汝侯所说,确是实情,但我以为,尤振武绝不是姜襄之流,当日,我大军围困榆林,榆林孤城一座,外无援兵,内缺粮草,但尤振武依然不降,由此可知,其心志相当坚定,如今他既然主动派人来,说明其清楚认识到自身面对的险境,我军,榆林军和建虏,犹如三足鼎立,一强两弱,只有我军和榆林军,合力对付建虏,双方才有保全的可能,不然唇亡齿寒,一个倒下,另一个必然也是支撑不住。”
田见秀听的点头:“确实如此,只担心朱明官吏看不到这一点,还要嚷嚷着找我们复仇。”
“其他官吏不知,但尤振武显然是非常清楚这一点的,这几个月来,他虽然和我军对峙,但从未主动进攻,又派首席智囊李承方到我军中,由此可知,他是相当有诚意的。”顾君恩道。
“什么诚意,和我们要钱要粮吗?”刘宗敏不满。
“他漫天要价,咱们可以就地还钱嘛,总之一句话,我以为,和榆林军罢兵,专心对付建虏,是解决眼下危局的最优办法。”顾君恩道。
李自成微微点头:“只恐他们事后反悔,偷袭我军。”
“这也不难,我军于富县留一支兵马,专门盯榆林军,但使榆林军有所动作,立刻急报,如此,即便榆林军有什么异心,我们也能察觉,到时紧急调兵也来得及,总之,即便是最坏的情况,也比现在将几万大军牢牢绑在富县,动单不得的好。”顾君恩道。
李自成点头,有些无奈的说道:“既如此,那就信他们一把。”
田见秀附和:“陛下英明,眼下也只有如此。”
刘宗敏却还是摇头:“我看不好,官贼都不可信。”
但李自成已经做了决定,他自然也不能反对,于是李自成令人在殿前烧起一口大锅,锅口大的足可以扔进一个人,又摆了两队刀斧手,待热水滚烫时,令人将李承方带上殿来。
李承方一眼瞅见那口大锅,又见两排刀斧手在殿前列阵,扛着钢刀,一个个杀气腾腾,心中就明白,闯军这是要用烹煮恫吓啊,越是露出害怕之色,就越是被动,最后说不定真有可能被扔进去,于是挺胸抬头,大步穿过刀斧手组成的人肉走廊,对那些闪着寒光的钢刀看也不看,神色自若的进入殿中。
所有人都看着他。
李承方进到殿中,目光一扫,然后朝坐在王椅上的李自成一拱手,说道:“鄙人李承方见过大头领。”
“什么大头领,此乃陛下!见我陛下,为何不跪?”早有人大声斥吓。
“我本道人,只跪天地师祖,其他人,概不论也。”
刘宗敏怒道:“什么狗头道人?在我家陛下面前,神仙也得低头!”
李承方大笑:“都说大头领麾下,只有猛将,没有智士,致使入京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其后连续败退,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须知成大事者,必得先顺应天时,如果对天不尊,又何来天时?”
这一下,如同是被揭了伤疤,殿中人脸色都难看,刘宗敏一拍桌子:“你找死!”
李承方毫不畏惧,依然大笑:“但更想不到的是,殿中这么多猛将,却害怕我一个臭老道!”
“谁怕你?”
“既然不怕,为什么殿外又是烧大锅,又是排刀斧手?这是要烹我还是要杀我,还没见面就为我摆了这么大的阵仗,光刀斧手百十个,这岂不是怕我?”李承方笑。
刘宗敏虽然沙场猛将,但嘴皮子比李承方差的不止十万八千里,一直竟憋的不知如何回答。
李承方又道:“古往今来,成大事者,必先有大格局,大度量,虚怀若谷,招贤聚能,如此小肚鸡肠,刀斧迎客,以后即便有良人良言,又有谁敢上门建言?”
殿中人相互一看,都心说,这人好利的嘴皮子,只有顾君恩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李自成终于说话了,一摆手:“退下去。”
殿前的刀斧手听了命令,迅速退下,只有那一口大铁锅,依然在柴火的烘烤下,锅中热水发出咕咕声音。
“你既然代表榆林军来,那请问,朕如何能相信你,相信榆林军?今日罢兵,来日你榆林军若是食言,朕拿你们若何?”李自成问。
李承方拱手:“大头领也不必相信谁,只记住,不论贵军还是榆林军,若想在建虏的兵锋之下保全,彼此就非是休战不可,不然双方都是两线作战,最后却被建虏捡了便宜,贵军疑榆林军,榆林军难道就不疑贵军吗?也是疑的,此非谁愿意不愿意,实乃是形势所逼,不得不如此啊。”
“若是形势变了呢?”
“那就各取所需,到时再兵戎相见也不迟。”李承方坦然讲。
见李承方如此坦然,不遮不掩,李自成反倒是相信了。
田见秀问道:“你我休兵,如果建虏兵马向你们借道,你们借还是不借?”
“当然不借,唇亡齿寒,贵军如果败了,下一个就是榆林军,榆林军岂会借?”李承方道。
“如果是你们朝廷命令呢?”田见秀道:“我可听说,你们朝廷派人去了北京,好像是一个叫什么左懋第的,结果被建虏扣住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再者,就如将军所言,建虏扣了我朝廷使者,更占据我京师,以及河南山西,狼子野心,已经是展露无疑,我朝上下,都已经看的清清楚楚,如此情况下,朝廷岂会令我军纵放建虏,引狼入室?”李承方道。
田见秀摇头:“难说,朝中昏聩之人,可是有不少。”
“但冠军伯不昏,无论何时,他都不会让建虏一人一马,越过榆林和延安。”
李承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