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谢姥爷深知木已成舟,再多的挣扎也不过是徒劳,只能就那么憋屈的认了。
这一路上,他的步伐沉重,眉宇间紧锁着化不开的愁云,仿佛连周遭的空气都随之变得沉重起来。
对此,张宇就当没有看到一样。
而眼见大外孙对自己的表演视而不见,谢姥爷落脚时更多了几分力气。
听着姥爷刻意制造出来,显示他不满的声音。
张宇转过头去,悠闲的欣赏着4周的风景。
哄人,是不可能哄人的。
更不可能让他去上工。
然而,几乎就在踏入家门的那一刻,谢姥爷的面容便转悲为喜。
如果不是张宇亲眼看着,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人。
没等他有所反应,谢姥爷就迫不及待地宣布了一个决定:“我决定了,下午不去上工了。”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谢姥姥脸上的阴霾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喜悦。
“真不去上工了?”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惊喜,几分确认。
谢姥爷坚定地点了点头,重复道:“不去了,真的不去了。”
“说话算话?可别又像上次那样,临时变卦。”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提醒道。
谢姥姥虽心中欢喜,但对于老伴的了解让她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戒备,生怕对方这是在忽悠她。
谢姥爷的大眼珠子一瞪:“你这老婆子说什么呢,我还能说话不算话,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吐沫一个钉,我说不上工了,就不去上工了。我以后但凡要是再去……”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谢姥姥打趣地看着他:“说呀,怎么不继续说了,你要再去上工,就怎么着?”
谢姥爷被逼到了绝路上,他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却又怕在老婆子面前丢了面子,只能咬咬牙,做发誓状:“我以后……我以后但凡要是再去上工,我就不喝酒了。”
提起酒,谢姥爷喉头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
他现在喝的酒是大外孙带过来的药酒。
药效自然没得说,关键是酒的味道好。
因为药效好,老婆子允许他每天喝一周盅。
这可是他每天的精神支柱。
“那你可记好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要是再让我抓住你去上工,你那药酒就是归我了。”
“行!”谢姥爷嘴上回答的干脆,但心脏却心疼的哆嗦了一下。
一开始的打算也消失不见。
算了!
还是酒比较重要。
得了承诺,谢姥姥也是异常开心。
对待谢姥爷的态度都好了不少。
“你饿了没?饿了的话我用铁勺给你煎个鹅蛋吃。”
谢姥爷本想说不饿,下一秒又想到了什么,抚摸着肚子,连连点头:“饿了饿了,早就饿了。”
“饿了你不早点回来,行了,在这儿等着吧,我去给你煎鹅蛋。”
谢姥姥这边刚离开,那边谢姥爷一屁股坐在张宇对面,对着他猛眨眼睛。
张宇被弄的一愣。
眼见大外孙不为所动,谢姥爷急了。
他转头看向门口,确定谢姥姥还没回来之后,压低声音说道:“我烟?”
“什么烟?”张宇这话纯粹是下意识的反应。
然后他这边刚反应过来,还没等说话呢,那边谢姥爷已经急了。
“烟,你说还有什么烟,就是你承诺的烟票啊。大外孙姥爷年纪大了,可经不住这么折腾……”
眼见谢姥爷越说越可怜,张宇也是哭笑不得。
“在我屋里呢,一会就拿给您。”
“嘿嘿,还是我大外孙孝顺。”
就在爷俩亲热的时候,冷不丁的传来一句:“你们爷俩在那儿说啥呢?”
张宇清晰的看到,此话一出,谢姥爷浑身一僵,表情都凝住了。
片刻之后,方才若无其事的转过身:“没说啥,就是说老大他咋还没回来?”
这话一出,谢姥姥也跟着担心了起来。
她将煎好的鹅蛋端给谢姥爷,随后将擦手的毛巾随手一扔。
“不行,我得去看看。”
而被一家人念叨的谢志元此时正在县上。
至于为什么会来县里,说起来也很简单。
整个公社一共就那么几部电话,目标实在是太大了。
他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是经受不住这种风险。
正好二弟的好友传来消息,说县城某地可能有他要的水管,所以他就借着购买水管的名义,干脆坐车去了县城。
为了掩人耳目,他一进县城,没有直接去打电话,跑到可以有水管消息的地方问了一圈,这才去找人。
经过一番七拐八拐之后,他最终在一处土砖房前停下。
看着眼前的房子,谢志元眼睛中闪过一抹怪异。
要不是清楚的知道,李厂长就住在这里,他怎么也想不到,堂堂一个厂长,居然会住在土房子里。
“咚咚咚!”
“谁呀?”听到敲门声,睡得迷迷瞪瞪的李厂长瞬间清醒过来。
“我叫谢志元,不知道李厂长还记不记得?”
一听名字,李厂长愣了一下,随即打开房门,笑着迎了上去:“记得记得,怎么不记得,小张师傅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
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相互客套了两句,便直入正题。
“请问谢同志今天过来是?”
谢志元沉默了片刻,随即开口道:“我今天是想借一下机械厂的电话,不知道麻不麻烦。”
一听是要借电话,李厂长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呢,原来只是借个电话。
他大手一挥:“好说好说!谢同志等我一下,我锁上门就带你去。”
两人一路无言,来到办公室之后,李厂长指着办公室内的电话说道:“电话就在那里,你随便用。”
说罢,在确定谢志元会拨号之后,便识趣的退出房间,在门口守着。
看着眼前的电话,谢志元神色复杂。
挣扎了许久,方才拨通了那个熟记于心的电话。
在经过几次转接之后,电话最终被接通了。
片刻的沉默之后,电话那边传了一声:“喂!你好,我是李传雄,请问你是?”
这道声音比记忆中苍老不少,但谢志元却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就认出了对方。
不知为何,他喉咙干涩的不行,一时间说不出话。电话那边见一直无人应答,有些着急了。
“喂喂!”
“喂喂,听得到吗?听到请回话。”
喂了半天,一直没有人应答,李传雄皱了皱眉头:“喂,你到底是谁?再不说话我就挂了。”
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嘀咕:“哪个小兔崽子耍老子玩,老子非扒了……”
听到再耳熟不过的咒骂声,谢志元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李大哥还是这副急脾气。
这些话一瞬间将他带回了往昔岁月。
虽然知道这是电话,对面看不到自己,谢志元还是不由自主的整理了下领子,清了清嗓子,想以最好的状态面对老熟人。
“李大哥,是我。”
此话一出,对面沉默了许久。
察觉到对面粗重的呼吸声,谢志元握着电话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许久之后,一道不可置信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
“是谢志元吗,是志元吗?”
“李大哥,是我。”
电话那面再次沉默许久,随后就像是炸了窝一样,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顺着电话传过来,显然对面的人也是异常激动。
激动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不断的咒骂:“wc!谢志元真是你,你tmd那么多年死哪儿去了,老子找了你那么多年,都没见你人影,还以为你真没了呢……”
谢志元心虚,老老实实的听着对面的骂声。
“李大哥,我错了!”
此话一出,电话对面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许久之后,还是那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不过声音中却夹杂着几分微不可察的哽咽。
“没事就好,活着就好!”
这话就像是戳中了死穴一样,两人瞬间就沉默了。
谢志元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才挤出一句:“李大哥,我……我……”
“别说了,我都知道,活着就好!他们几个都没了,只剩下老马和老苗了……”
感叹了两句之后,李传雄突然冷不丁的问了一句:“你现在在哪儿呢?”
被情感冲昏头脑的谢志元下意识说出了自己的居所。
下一秒,他愣了一瞬间,随机气急败坏地开口道:“李大哥,你套我话。”
电话那边传来了李传雄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哈!计不在多,有用就行,你等着,我这就请假去找你。”
“别……”
“别什么别,你老实在家等着就行了,我这几天就过去。”
说罢,不等谢志元继续开口,李传雄就大声朝警卫员喊道:“小卫,帮我订火车票。”
在一旁听着的小卫略微有些迟疑,不太赞成地说道:“首长,这样太危险了!”
奈何李传雄对此充耳不闻,直接挥挥手:“让你去就去,正好老子好几年没有休班了,这一次索性多休几天。”
被李传雄这么一弄,小卫都快哭了。
“首长,你不能这样……”
“别说了,就这么决定了,老苗昨天还催我休息呢,正好随了他的愿。”
警卫员小魏一脸苦瓜脸的看着执拗的首长。
这是一个意思吗?
最后还是谢志元的声音解救了满脸为难的小卫。
“李大哥,我找你有正事。”
李传雄:“跟我还玩藏着掖着这一套,有事就说事。”
谢志元也不客气,直接将冯家的事情说了出来。
闻言,李传雄的脸瞬间严肃起来:“真的?”
“真的!”
李传雄皱着眉,脸色有些复杂:“这事交给我,你就别管了。”
挂断电话之后,某军区,李传雄坐在椅子上,嘴里骂骂咧咧:“天杀的小*子,我cn十八辈……”
发泄完心里的怒火,李传雄伸手招呼了一下。
“小卫,你让二营长过来一下。”
“是。”警卫员小卫听命后转身离开。
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暗自祈祷李首长能够忘记刚才的任性。
二十分钟之后,一声响亮的“报告”唤回了李传雄的思绪。
“进来!”
“首长,你找我有什么事?”二营长一脸正经地问道。
李传雄将手中写着谢志元地址的纸扔给二营长,没好气地回道:“怎么着?没事还不能找你了,还有,想听你叫声爹有那么难吗?”
二营长拿下脸上糊着的纸,一脸笑嘻嘻地回怼道:“不是你说的嘛,在部队要叫称号。”
李传雄脸一僵,这话是他说的不假。
可那不是眼前这臭小子年少轻狂,他担心对方打着他的名头在部队里作威作福,受优待。
谁知道这臭小子进了部队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他一度怀疑,这臭小子给自己下套。
因为这个,老妻已经不止一次埋怨他了。
想到今天出门时老妻的威胁,李传雄憋屈地开口道:“那话是我说的不假,那我也没让你不着家啊。
好家伙,人家大禹为了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你比人家大禹还厉害,你算算,你都多长时间没着家了,还记得家门往哪开吗?”
对于亲爹的埋汰,二营长充耳不闻,低头看起了纸上的内容。
“我也不要求你都回家了,你起码给我带回个儿媳妇……”
眼见对方一声不吭,李传雄忍不住使劲拍了一下桌子:“我说话你听到没有?”
二营长颇为敷衍的挤出一句:“听到了,听到了。”
“你说我刚才说啥了?”
二营长抬头,看着亲爹那副不善的样子,猛地咽了咽口水。
“坏了!真把人得罪狠了。”
他挤出个笑容,难得喊了声爹:“爹,我刚才没听清,你能再说一遍吗?”
李传雄强忍着怒火,讲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管你怎么想的,年底之前必须把媳妇带回来,否则,就去给我相亲去。”
一听相亲,二营长不乐意了。
他嬉皮笑脸地说道:“爹,你说啥,我没听清楚。”
李传雄被儿子这副样子给气的差点一脑袋在那,他指着大门口:“滚滚滚!你给我滚!”
“好嘞,我这就滚!”二营长说着,做势就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