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咔，咔，咔，咔......
    教堂桌面上，一个巴掌大的发条人偶向前行走，撞到铁箱子后倒地。可唐娜的手虚晃几下，这个人偶忽然就自己爬了起来，甚至还能做出基本的转向操作。沃森小姐看得很清楚，人偶师从身上取出一撮根须状物体塞入人偶体内，然后这个小家伙就仿佛拥有了自我意识。
    或许是因为脸上的丑陋脓肿羞于见人，唐娜似乎将所有对美的追求都倾注到作品之中，这些人偶无一不是外表精致、结构巧妙。可以说，哪怕不放入增殖物填充，人偶本身也称得上顶尖手工艺品。
    就是老喜欢走黑暗风。
    和贝内文托宅邸里的人偶们一样，眼前这些小东西透露着阴森气息，与唐娜这副黑衣打扮一脉相承。
    当然，沃森小姐是不怎么介意。
    哐铛！
    桌上的人偶傻傻地敬了个礼。
    “嘻嘻嘻嘻好蠢！”沃森小姐一边笑，一边轻轻揉着唐娜的头发，两个人坐在椅子上左摇右晃。经过几个小时的相处，唐娜已经不再那样拘束和紧张，她搂紧沃森小姐的身体，任由对方戏弄，嘴角的微笑也从没有消退。只不过相比几小时前，此刻的唐娜反而不愿吭声了，眯着眼睛像是昏睡一般。
    “哎哟，都这个点了......”看了一眼怀表，沃森小姐拍拍唐娜的肩膀，示意她松手：“好了小笨蛋，我差不多要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吧。我们都抱了5个小时了吧？你还没抱够吗？”
    唐娜不说话，只是摇头。
    “好吧......我下次应该买几个毛绒玩具给你，就是抱枕那种。”沃森小姐推了推，见唐娜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只好点点她的脑袋：“听话，快点松手，我真的要走了。”
    “唔......”
    小笨蛋唐娜发出一阵失落的喉音，乖乖松手。她原本扎着头发，可早就被糟蹋得乱七八糟，配合略显迷糊的表情，看起来可怜兮兮。沃森小姐瞅着同情心发作，再一想这是自己的手笔，便主动挽起唐娜的黑色发丝：“我们扎个辫盘发怎么样？”
    “......嗯。”
    一边给唐娜梳头，沃森小姐一边瞅了两眼安吉，破旧的小人偶孤零零坐在角落，歪着脑袋，好像是真没动静了。等到扎完头发，她才一脸坏笑地指指安吉，唐娜这才惊呼一声，伸手摆两下，安吉立刻从椅子上蹦起来，一路跑进她的怀里。
    叭！
    沃森小姐在唐娜的额头上亲一口：“那我走了，拜拜。”
    唐娜点点头，目送对方消失在通道里，然后满脸失落地抱着安吉，像是雕塑般继续发呆。直到被女伯爵一家的阴森目光注视了好几分钟，唐娜才起身来到人偶工作台前，她做贼似的环顾四周，然后掀开破布，抱起隐藏在零件堆之中的半成品人偶。
    这具人偶的头部，赫然雕刻着一张绝美面容。轻吻着这张脸，唐娜将人偶抱进怀里，傻乎乎地笑起来。而在长椅上，人偶安吉歪着头，再一次没了动静。
    ......
    “啦啦啦......一个小屁股，两个小屁股......”
    告别了唐娜小笨蛋，沃森小姐哼着歌返回伦敦，开始在街上乱逛。自从装修工作完成以后，米歇拉这几天都泡在毒剂工坊，自己帮不上忙，正好就出来转转。因为闲得无聊，她顺手买了一份报纸，头条居然是【亿万女富豪布鲁茜·韦恩空降伦敦】，看得沃森小姐眉头紧皱。
    蝙蝠女侠跑来伦敦干嘛？
    ......算了，关我什么事。
    扔掉报纸，沃森小姐掏出地图看两眼，转头走进小巷子里。自己现在距离那个出现“石中剑”的公园不远，正好抄近路过去看看。然后在小巷子里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一只胖胖的英国短毛猫。
    “过来。”
    沃森小姐朝它招手。
    “喵？”
    肥猫还真就过来了。
    嗅嗅沃森小姐的手指，猫咪原地坐下，抬起一双好奇的大眼睛。这只英短体型肥胖，毛发也很干净，看得出被主人照顾得很好。沃森小姐了解自己这具身体，按照以往的经验，它会通过散发气味或者其他某种方式降低生物的警惕心，而眼前这只猫显然也受到了影响。
    “小~猫~咪——！”
    抱起肥猫，那种柔软的皮毛触感立刻就让沃森小姐上了瘾，两只眼睛迅速转变为粉红色爱心。她把猫咪往怀里一搂，然后使出自己最爱的神经病式吸猫大法！
    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
    “嗷呜......”
    脑门上被连亲十几下，肥猫有些抗拒，但挣脱不开。
    “干嘛？你还想逃吗？你逃得掉吗？立刻停止抵抗！你逃不掉啦噫噫噫噫好可爱......”沃森小姐把鼻子埋入猫腹，呼噜呼噜吸了几口气，然后将它搂进怀里不停地揉蹭。直到手机忽然震动，沃森小姐才把猫咪往外抛，一副爽完不认猫的模样：“好了你自由了快走吧再见......
    歪？”
    “是我，你现在有没有时间？”
    王法师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至尊法师正好有事要找你，但你之前说你最近没空。”
    “我现在有时间了，至尊法师在不在卡玛泰姬？晚点我可以过去，顺便找她拿一点喂斗篷的零食。”沃森小姐单手叉腰，一只脚高高踩着墙壁，姿态十分不雅观。而重获自由以后，那只英短反而嗷呜两声，转头看了看这个奇怪人类，又踱回来蹭她的左腿裤脚。沃森小姐足尖一翘，像颠球那样把它颠起来接住。
    走你！
    轻轻一用力，这只英短被抛出去。
    虽然身体肥胖，但它仍未丢失本能，伸长尾巴迅速调整平衡，四肢大开稳稳落地。沃森小姐再度招手，肥猫就像中邪了似的，喵喵叫两声，然后屁颠屁颠跑回来，又被单手抛飞。
    “额......”
    一片充满着硫磺味道的废墟里，王法师抓着手机，看了一眼远处的古一法师：“至尊法师不在卡玛泰姬，你不用过来了，你现在有时间就行，她说她准备过去找你。”
    “蛤？”
    沃森小姐停下动作，一脸莫名其妙：“又有什么急事？”
    “我怎么可能知道？”
    王法师说完便挂断电话，沃森小姐转过头，看到一袭淡黄僧袍的至尊法师已经站在不远处。但她很敏锐地发现了问题：相比起往常那副模样，眼前的姚女士虽然套着兜帽，露出来的下半张脸却稍有些年轻。
    女人很可能又动用了禁忌的力量。
    “姚~姐~姐~~~”
    心里的猜测并不影响作死之魂，沃森小姐嘴上甜腻腻喊了一声，挂起一张灿烂笑脸凑上去。她直接抱住古一法师的身体，整个人完全贴紧，用脸在对方的胸口蹭啊蹭啊蹭。
    咚！
    没有丝毫犹豫，女人直接一个弹指敲脑壳。
    “啊——！”沃森小姐松手抱头，满脸都是委屈：“都说不要再敲我的头啦！越敲越蠢你不知道吗？为什么要打我嘛？我只是想抱抱你而已，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我还不能关怀一下孤寡老人吗？”
    “你真的只是想抱我？”
    姚女士的表情似笑非笑。
    “这个嘛......虽然我确实是想把猫毛蹭到你的身上，但我也有在关心你啊，不信你看我的眼神，呐呐呐——”沃森小姐秒切一副乖巧表情，抬手指指自己那双漂亮眼睛，两只粉红色的爱心状眼瞳明亮又饱满：“做人要懂得珍惜明白吗？整个卡玛泰姬除了我还有谁会抱你？”
    “你不喜欢守规矩，我能理解，但尊重是相互的。”古一法师难得回复一句，然后不再与她争辩，背着手走向出口：“正好今天都有空，我们去看看那把剑。”
    “......哦。”
    见鬼，这女人是不是在监视我？
    沃森小姐挠挠头，但还是很明智地闭嘴，毕竟双方实力差距过大，若不是这样，自己立刻就报当初被姚女士揍屁股的仇。当然，之所以在古一法师面前不守规矩，很大程度也是因为自己上辈子的叛逆性格，听摇滚哪有心里不叛逆的？平时不敢表现罢了。
    朝着跟到巷口的猫咪摆摆手，沃森小姐整理好兜帽和口罩，追上至尊法师前进的步伐。在伦敦大街上，女人这身淡黄僧袍装扮是挺显眼，但路人们似乎对此见怪不怪，也仅仅是投来几束目光。
    而且古一法师走得确实很快。
    明明脚步看着不紧不慢。
    两只小腿微微用力，沃森小姐还是稳稳跟了上来：“你是不是准备取走那把剑？我上次试过了，它根本拔不出来。”
    “或许是你方法有误。”
    姚女士头也不回：“就像悬浮斗篷一样，很多古老的魔法造物都有些自我意识，你需要学会与它们正确沟通。”
    “话是这样说......”沃森小姐选择转移话题：“你最近又和哪个外来魔神动手了？可别说你没有，你的......额，脸都不一样。”
    好险，差点说了屁股。
    “我告诉过你，力量总有代价，我们必须谨慎使用。”古一法师依然背着手，但却减缓了行进速度，侧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大多数外来魔神一旦进入这个宇宙，基本都会失去主要的力量来源，算不上什么大麻烦。但严格来说，它们让我看到了新的可能，你能理解吗？”
    “比如你现在这样？我记得1944年的时候，你可没有这种表现。”沃森小姐打量着姚女士的背影，此刻恰巧吹来一阵风，女人左侧的衣袍紧紧贴住身体，从肩膀、腰臀到小腿的整条曲线更加清晰：“我觉得就算是其他宇宙的古一法师，肯定不会在充分调用魔力的时候重返三四十岁，你是不是从哪个外来魔神体内吸收了力量？”
    古一法师回过身。
    这阵风依旧在吹，终于拂起兜帽边缘，显露出女人的半张脸。
    似乎有那么一瞬间，那种淡淡的微笑隐去。
    恍如错觉。
    在沃森小姐眼中，面前这个女人忽然变得无比陌生，展现着与此前完全不同的一面。然而只是短短一眨眼，姚女士便恢复如初，尽管没有再笑，可那种冷漠的气息却再也感受不到了。
    “沃森，你觉得......”
    女人暗灰色的嘴唇终于张开：“你对卡玛泰姬来说，算是什么呢？”
    “唔，我想想啊......吉祥物、小可爱、知心姐姐、可靠的同志、思想的先驱、派对大王、收音机维修员、成人杂志进货商、舞蹈比赛总冠军、吃货大赛......”沃森小姐掰着指头挨个数，眼睛却一直盯着女人那张脸：“我本来想这么说的，但我觉得，不管我是否认真回答你的问题，都会显得我像个智商不够的傻子。”
    姚女士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沃森小姐果断瞪起死鱼眼。
    互相瞅了几秒，古一法师转身继续走，只留下一个意味莫名的眼神。
    看着不像生气，似乎有点无奈的成分。
    “讲道理，你这样子也挺好的嘛！”
    学着埼玉阿姨背起双手，沃森小姐走路一步一晃，小脑袋在女人的肩膀左右反复出现，人工制造立体声：“你有没听说过一句话？很有道理的：三观跟着五官走。你想想啊，表面上是一个严肃的禁欲系女强人，偏偏衣服底下的身材又很性感，而且还有一段伤心的感情经历，我上辈子超喜欢看这种故事的好嘛！”
    说着说着，作死之魂越烧越起劲，沃森小姐的嘴角开始疯狂上扬：“我告诉你，反差诱惑最刺激啦！而且你有没有看过东国的武侠小说？他们在书里描绘那种漂亮的尼姑，尼姑你知道吧？什么什么断绝俗念、斩去七情六欲，结果啊啊啊啊啊你别过来！”
    为时已晚。
    街道四周的地板连带着房屋墙壁翻转，搭建起熟悉的镜像空间，姚女士掀开兜帽，露出那张秀气脸蛋——预料之中的毫无表情。沃森小姐对女人这副样子可不陌生，赶紧后退几步，摆出跆拳道姿态，眼角微微颤抖：“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打我屁股，我就跟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