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以谋觉得项东衢太过计较了,不想继续搭理道:“杨臻是否受过伤都未必与咱们有关,项东衢若觉得杨臻有问题,自己去盯着便是了。”
“说的也是。”刘聂呲笑。先前项东衢找他时,他也觉得项东衢想太多了,项东衢还说杨臻仿佛从一开始就不信许重昌、还曾拿话试探他……
坦率而言,抛开杨臻帮他带回妹妹不讲,他只觉得杨臻这人比常人精明罢了,他对杨臻没多少想法,只是想若无必要,能不得罪就不得罪,还是尽量与此人礼尚往来的好。
“怎么算都是半个官家人,若非真碍着咱们,总是别招惹的好。”刘聂往回看了看那间已经熄了灯火的屋子道,“倒是你,如今麻烦已清,掌门之位亦是囊中之物,我们就不在这等你上任了。”
单以谋沉了脸色,只是点了下头却也不说什么。
“我是没想到,你为了除掉刑兆辉,连自己的——”刘聂拿捏了一下措辞,“师叔都舍得,还好你我不是敌人,否则我真得好好提防你。”
单以谋冷眼瞅他,寒声道:“我自己做到如此地步,无需你们再插手,如你们所愿,参宿师叔不会转醒,我只想留她安稳度日。”
“你放心,既然你一人已把事办好了,我们自然不会多管。许重昌办事不力,还劳烦世子亲自出马,相较之下,你让人省心多了。”刘聂笑得让旁人乍一看毛骨悚然。
单以谋不管他话中眼里的意思,只道:“若想保住她,只能我自己动手,我令峨眉尽在掌握,也请世子放心袖手。”
“我懂。”刘聂点头,“你便好好守着峨眉吧,我跟暗尊者走了。”
刘聂把话放下后,便直接进了夜色之中。
单以谋看刘聂走后,独自一人垂首静默了许久之后,才又回了供着参象和蒋固敏牌位的灵堂中。
四日后,任去来领着大队人马回到了逆元,在山门口时便受到了秋甜儿的欢迎,只是在被发现一行人中没有杨臻的身影之后又被明显冷落了。
张阁序和郎知归接领众人,噘嘴的秋甜儿则由焦左戎和彭士熙陪着先回了门中。
“我哥呢?爹爹还等着见他呢!”秋甜儿很不开心。
“阿衡身子不太舒坦,小师叔带她去药师谷了。”焦左戎哄小孩一般地轻轻拍打着她肩膀。
秋甜儿一路抱怨,直到再回到方通淮跟前时脸上才又有了喜气。
从前她也是见过方通淮的,不过最近几天的相处,才让她发现这个人很有意思。她的心中有几个很重要的人,现在在爷爷爹爹哥哥之后又多了一个人。这几日间,秋甜儿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了一间屋子里家的感觉,尤其是看着秋逸兴和方通淮坐在她面前排着队关心她的时候,那种感觉最明显了。
把项东衢和顾慕之领到方通淮跟前之后,任去来也就完成了任务,不过方通淮似乎并没有心思打理自己这俩徒弟,他与秋甜儿一样,满门心思都在秋逸兴身上。
秋逸兴好得极快,在秋甜儿和方通淮的搀扶下已经可以一瘸一拐地走路了。其实,相对于任去来走时,此时秋逸兴最大的变化是在体态上。他刚醒那会,瘦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了,可如今却明显变样子了。任去来听俞致同说,秋逸兴醒后的第三日饭量便开始恢复了,等到第四五日闹了两天肚子之后,他的饭量就更开朗了。
这样好吃好喝少走动的养着,发福是意料之中的事,秋清明也劝过,但看到秋逸兴那二十年没吃过饭般的样子,便也不忍心说什么了。
昆仑师徒在汉中一直待到了仲秋。其实方通淮是不想走的,秋甜儿也不舍得方通淮走,但考虑到季风轻已经在昆仑看了几个月的家了,再这样下去大概就撑不住了,方通淮也就不得不离开了。
杨臻本想着与任去来一起回汉中的,但一行人出了四川地界后,苏纬又出了些状况,细细数算了一下所剩不多的大补药酒后,杨臻便直接调头向东去,领着苏纬和周从燕回了药师谷。不过因着苏纬吃不消颠簸,所以在熬过漫长的山路、过了武昌之后,他们便转走水路了。从武昌到崇安没有直通的水道,虽说要倒几趟腿,但在船上的路程总归是舒坦些的。
悠悠荡荡,等到崇安已是七日之后了。
林年爱把药师谷交给周从燕打理,然后带着杨臻闭门调理苏纬,又是七日之后,苏纬走起路来总算是不晃了。
周从燕不通医道,在这七日的等待中只当是苏纬这惨淡孩子救不过来了,以至于一连难受了好几天,直到苏纬被放出来,她才知道苏纬“只是累到了”。
她不了解苏纬的身体状况,也无法想象“累到了”竟然需要两个神医连续修理七日。不过只看苏纬可怜兮兮的样子,她便只剩心疼了。
“好徒孙,你的冲经学得不错,继续保持,以后我让你师父我徒弟教你武功!”林年爱揽着苏纬往葡萄架子下走。
苏纬欢天喜地地点头答应。
“阿衡真的没事吗?”周从燕坐在葡萄架下的一把小竹凳上嗑着葡萄问身边站着的杨臻。
如今七月将尽,药师谷地气又好,葡萄已经结了几茬了,眼下正是密密坠坠的硕果期。
“他身体不好,比你所能想象得到的情况都要不好,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好好护着他。”杨臻看着朝这边走过来的苏纬,小声对周从燕说。
周从燕嚼到一半的葡萄突然有些咽不下去了:“什么意思?”
“三十岁是他的天堑,”杨臻眯了眯眼,“我真的很想拉他过来。”
周从燕彻底没心思吃了。前不久她还觉得药师谷的葡萄是她长这么大吃过的最甜的葡萄,但听到这些日子以来最悲伤的消息之后,再甜都是味同枯蜡了。
苏纬小跑过来,接过杨臻递给他的一串葡萄问:“小师父,你什么时候出发?”
杨臻一直惦记着去承贤山庄看看,眼下苏纬情况稳定了,他也就能放心离开了。
“过两天。”杨臻帮他择掉几颗坏了葡萄说。
苏纬点头又问:“师娘也一起去吗?”
周从燕没反应,她满眼惆怅地看着苏纬,仿佛是在送自己的夭折孩子最后一程。
“他师娘!”杨臻垂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你呢!”
“是……对!没错……”周从燕也不知道自己在答应什么。
三日后,苏纬在山谷口送走了自己的小师父和师娘后,欢快地蹦回尝草园。
一段不长的路,苏纬折腾下来竟也咳了个厉害,他在园子的栅栏门口扶膝咳了一会,进了园子,朝正在埋头薅草的林年爱高声报喜道:“师爷,刚才我小师父说等他回来就教我他们将军府的‘阵前六式’呢!”
“好啊,那你就更得加把劲儿把身子养好了。”林年爱从草丛中揪了几下,摘下了两串龙葵吹了吹土对准苏纬抛了过去。
“这是什么?”苏纬接住这两串小黑豆一样的东西,捧在手中好奇地打量着。
“小玩意儿,你师父小时候可喜欢在草堆里扒拉这个了。”林年爱笑眯了眼。
“是吗?”苏纬更新奇了,塞了一串进嘴,嚼了几下又觉得没什么味道,不过他小师父喜欢的就一定是好东西,他把另一串也塞进嘴里后凑到了林年爱旁边跟他一起拔草,顺便再找点小黑豆子吃。
“师爷,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苏纬边干活边问。
林年爱心下一禁,生怕他问出“还能活多久”之类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