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以前的噩梦对二楼的男人来说是拉稀,是往厕所里一蹲就稀里糊涂地拉完出来,顶多就是有点脱水虚弱的感觉,那现在的噩梦对男人来说是倒是变回了正常,但又不正常的大便。
正常指的是大便形态的正常,不再是拉稀时的水或粥状,变回了正常的条形,但不正常是指大便量的不正常,拉出来的大便不只一两条,而是一两百条。
有时,这里的“量”除了指“便条”的数量外,还指次数……
早上六点,天才刚蒙蒙亮,我便听到了闹钟的声音,然后就有人被闹钟吵醒了。
然而早在闹钟响起前,我已经醒了。
其实早在他入睡前,我就一直清醒,直到他起床。
我想:我之所以会这么清醒的原因大概有两个,一是昨天睡够了,二是兴奋,兴奋使我难以入睡。
对了,我现在是真实状态下的我,对身体的感觉比鬼时能感受到更多东西,虽然我现在还是鬼,但真实了许多,所以我觉得原因两个都有,但按比例来分的话应该是一九开吧。
至于我为什么会如此兴奋,因为我太想看新增了“真实”的元素,会做出怎么样的梦,以及梦醒后的反应。
根据我总结出来的三条噩梦规律:更恐怖、更容易让人产生恐惧的情绪、以及让人觉得危险可能会连着梦境一同带入现实的联系感。
我认为加了真实的梦会让第三条的效果大大增强,并且第三条还会反过来加强第一二条,因为如果顺利且我没有推断错误的话,梦里发生的事会真实地发生在了梦醒后的现实中,噩梦不再是梦醒后看到周围还是熟悉且安全的地方而不再害怕,从而把刚刚的噩梦抛向脑后,而是会变成……
“啊,睡醒了。”男人把闹钟一关,伸了个懒腰,但并没有马上起床,而是继续在床上喃喃自语,“今天不出意外地又做噩梦了,好像还被鬼压床了,不过昨天倒是一觉睡到了天亮,难道是因为昨天新搬来了个妹子吗?”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猥琐地嘿嘿笑着,被子底下翻滚起一阵波浪,此时此刻我知道他在干什么,因为此时此刻,作为一个看上去是女鬼,但真实身份是男鬼的我知道同为男性的他现在在想什么,在干什么,以及接下来想干什么。
我想阻止他,但现在是真实的我并不能碰到他,我现在的真实只能和墙、床、窗户等属于这个房子里“死物”互动,比如用头撞墙头会痛,用手开窗窗会开等等这些我以前想要得到的能力。
但在得到后,我没有变得开心,反倒是因此变得烦恼了,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了,因为我害怕我用头撞墙、用手开窗等这些行为会让这个“有名无实”的鬼屋变成“真真正正”的鬼屋。
那了到时,住在这里的人会搬走,而且不会再有人敢进来住,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更害怕三楼那位新来的女租客,也就是我的“梦中情人”会搬走,并且再也不会回来,而我的美梦也到此结束了,即便最后做出来了,但也是虚无缥缈的。
所以,我克制住了把拳头砸向墙壁的冲动,眼睁睁地看着被子底下的波浪愈发汹涌,牙关死死咬着,身体左右摇摆,仿佛那波浪也在冲击着我,让我的身体不住地摇晃,而我的内心也同样地翻起了巨浪,若是这浪能具象化,我感觉能一浪拍死眼前的这个人。
但我还是要克制,不然我昨晚的忙活就白费了,甚至还会把昨晚用上的近万条梦鱼都浪费了,不过,最主要的还是怕把“实验”搞砸。
这是一场“真实而又不真实”的实验,不真实在于实验的场景不在现实,而是在梦里,真实在于我把我真实经历的事件、由经历事件而产生的真实痛苦以及伴随着痛苦一起袭来的悔恨、难过、悲伤等负面情绪加以剪切、缝合、导演出的一场真实的梦,能感受到和现实一样真实的梦。
我昨天才得到了真实,不过准确来说是前晚和女租客睡同一张床的时候,但我意识到真实是在第二天早上起床,因为那天晚上我直接就睡死过去了。
所以,当昨晚女租客回来,我再次碰到她的身体获取真实后,我才开始了这个实验,开始了我早上想出“让他滚”的梦实验。
在获取真实前,我是百分百会把他当成实验的“小白鼠”,至于“小白鼠”在实验过程中,或是实验结束后会出现什么意外,或是意料之内的事,我都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
像是以前在和泽美容店里不断给来按摩的陌生人种下噩梦的种子,然后使她们在晚上睡觉时做噩梦并惊醒、害怕,我也不会有丝毫的“对不起,今晚让你做噩梦,让你受惊了”之类的情绪,又或是说“负罪感”。
我想,其中的主要原因是我已经不是人了吧,脱离了人这个物种,变成了鬼,像是人在踩死一只蚂蚁时不会为它感到悲伤,像是在吃麦当劳的板烧鸡腿堡时不会为里面的鸡扒感恩,只会在被蚂蚁咬时愤怒,在鸡扒从堡里掉到地上而懊悔。
但在获取到真实后,我仿佛也获取到了一部分人性。
这样的实验对他来说会不会太残暴了,太泯灭人性了?
虽说我这是我第一次在梦中加入真实,也不知道效果如何,但作为鬼的我,我还是能感觉出最后的结果会是如何,让一个人来承受如此的噩梦,恐怕会在他身上、心里都留下伤痕吧?
他没对女租客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行为吧,只是看了几眼,我就对他进行这样的“惩罚”,会不会太过了?
我这样想着,原本百分百要让他成为实验对象的决定从一百下降到了五十。
也就在这时,门响了。
“大晚上的,谁呀?”女租客往门口走去,当她打开门时,我看到一个拿着手电筒的人出现在了门口。
“我,二楼的租客,怎么样?住得还习惯吗,我在这里住一个月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哪怕是半夜,你也可以随时敲门,又或是打电话叫我上来。”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机,另一只拿着手电筒的手则往下移,手电筒发出的光便从上往下地把女人扫了一遍,在黑暗中,本来皮肤就白的女人被照得更白了,全身上下像是在发光。
“啊,谢谢你,不过我现在暂时还没遇到,明天我还要早起上学,早点睡吧,晚安。”女租客说完,然后门就缓缓关上了。
在关上的一瞬间,我闪出了门外。
此时的我要让男人成为实验对象的决定从五十上升到了一百二十,多出来的二十便是人性带来的愤怒了。
我怎么会心软,他一定、必须、绝对要成为我的实验对象。
他刚刚居然还想着用脚顶住门,使门不能彻底关上,还好我在最后的时刻拉了一下门,让门完全闭上了。
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他刚刚的目光可是随着手电筒的光一并移动,他隐藏于黑暗中的眼神虽然女人没看到,但我却看到了。
她可是我的天使,纯洁且不可侵犯,哪怕看一眼都不行,所以你必须从这里滚出去!
“唉,真倒霉,才看了几秒,不够啊,一点都来不及啊。”男人在门关了后,懊恼地说。
我不知道他在懊恼什么,但下一秒,他的手电筒再次从上往下扫去,在黑暗被光芒驱散时,我才看清楚,同时也明白他在懊恼什么。
他比我还像鬼,明明不能隐身却做出如此大胆且鬼祟的行为。
接着我就想:即便他死了,即便她走了,即便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鬼屋,但起码这个世界少了一只披着人皮的鬼。
他跟着就往楼下走了,在开门和关门的瞬间,我又闪进了门内。
要不是他来敲门,我还没想到该怎么用真实的身体进去呢,怎么说呢?
这可以说是你主动送上门来吧。
所以,这可不能怪我了呀。
也不能怪阿泽和阿和了……
“啊!”男人突然叫出声来,接着翻涌的波浪便平息下来,他身体僵直一动不动,目光呆滞眼神空洞。
来了,我看着他空洞的眼神。
成功了,空洞的眼神深处正迅速地涌现出痛苦。
“啊啊啊啊啊!好痛,屁股好痛!”他的身体动了,在床上打起滚来。
这便是能发出蓝光的阿泽和阿和的双人按摩,我光是看就觉得很痛了,更别说亲身经历了。
惨叫声持续了一分多钟才慢慢平息,不过,我知道,这还没结束,这只是休息,待会的痛会更加痛,会更加久,如波浪般一浪接一浪,一浪更比一浪高。
椐阿和说,适当的松弛能让人生变得更美好,更舒服,而这个道理也能用在按摩上,也能用在世间的万物上。
可男人并不会松弛,因为这是梦连接现实后带来的真实痛苦,它没有直接作用在肉体上,而是从脑子里,从内到外的痛,不会存在伤口,除非自己给自己造成伤害。
叩叩,敲门声响起,男人从床上滚到地上,弯着身体去开门。
敲门的自然是三楼的女租客了,“你没事吧,我刚刚听到有人在啊啊叫,应该是你吧?”今天的女租客jk短裙配水手服,看起来青春感十足,要是搁平时,男人说不定都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但今天……
“是我,我……不好意思,啊!”男人话才说一半,门就被他关上了,因为他感觉到屁股又开始痛了。
叩叩,敲门声又响起了,“你没事吧?”女租客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我没……事,你……你不是去……上学吗,你去……去吧。”男人断断续续地说,强忍着痛苦说。
“真的没事吗?”女租客继续问。
“没……没事。”在女租客看不见的门内,男人正像一条被人踩了一脚的蚯蚓一样,身体四处乱颤地在地上扭动,两只手还握成拳头不断地往自己的屁股上打去,像是想用拳头把痛苦打没,也像是按摩,想着把莫名其妙痛起来的屁股按舒服了就不痛了,只不过力度似乎用错了。
这样的力度,不得把屁股锤出点淤青啊。
在扭了好几分钟后,他才不动了,但没过一会儿,他又动了,他爬过客厅,爬过厨房,爬进了厕所。
痛苦中的痛过去了,苦要开始了。
过了许久,他才从厕所里出来。
他便秘了。
人嘛,便秘很正常,但他的便秘却很不正常,他感觉到明明在拉,却拉不出,有一股比拉更强的力在推,推着不让拉出来,所以才拉了这么久。
在走出厕所时,他像是解脱了一样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说,“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屁股怎么会突然那么痛?还在厕所里蹲了那么久。”
在说完这句话后,他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马上跑回房间,又很快地换了一身衣服就跑出来,口中说道,“要迟到了。”
在开门时,三楼的女租客刚好也下楼了。
“啊,你没事吧。”
“没事了,肚子就是肚子有点痛而已,你怎么还没走?”
“我本来也没那么早出门,刚刚只是听到有声音才下楼的。”
“这是校服吗,很好看。”
“这不是校服,不过也能说是校服。”
“哎呀,听不懂,搞不懂年轻人的潮流了。”
“我去上学了,再见。”
“再见。”
我跟在两人身后,跟到两人来到一楼的大门,然后开始分别,我没有跟上女租客,而是跟上了男人。
一切都那么巧,男人因为快迟到了,所以改变了平时的路线,绕过房子往马路跑去,那他的路线将会经过房子一楼,也就是和泽美容店,而和泽美容店的招牌还在,但他以前从来没见过和泽美容院,因为每天上班都是走小路,下班回来天都黑了,即便经过也看不清招牌,而且平时为了隐蔽,出门也不走大路。
一切都那么巧,在男人走到转角时,我的身体开始变虚幻,这是我离女租客太远了,真实正从我身上剥离。
一切都那么巧,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也像是在梦里带来的真实感让他有种熟悉感,而熟悉的源头只要抬头看一眼就知道了。
他突然抬起头,看向了和泽美容店,脸色立刻变惨白了,脚步也停下了。
我的身体完全变虚幻了,身体开始往后退去,但我想看到的已经看到了。
噩梦三条规律的最后一条,虚无的梦境和真实的现实联系起来了,噩梦不再是只存在于梦中,还从梦中延伸到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