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咚！
    屋外走廊忽然响起强劲的音乐，是《克罗地亚狂想曲》。七点到了，起床铃响了。
    在音乐声中，墨茗一脸理所当然：“昨晚那个网线能力者是最大的不确定因素，这种事情越早解决越好，现在出发都有点晚了。”
    莫明呆怔：“那你受的伤呢？好了吗？”
    “七七八八。我制造金属的能力可以在细胞层级修复身体，相当于d级的‘生体复原’能力，昨晚我让它全力修复，现在除了重伤的胳膊不能用力，其它都好。”墨茗在手腕连作战服一起拉开，显露离手腕最近的一个枪眼，此时枪眼的位置只有较白的一块皮肤能看出点不对劲。
    “所以我今天可以出校。”墨茗补充道，“哦，谢谢关心。”
    莫明求爹爹告奶奶：“姐姐，我现在跟你走没问题，但早读没到是会立即查寝的，到时候我人失踪了，班主任又热心往年级部什么的一报，大家一通找最后报警，我回来看到一群警察杵在班门口，我该怎么解释啊？”
    墨茗点头：“有理。那你的意思是？”
    “我们晚上再去？”莫明希冀道。
    “不行，太迟了。”墨茗断然拒绝。
    “那午休？午休时间多啊。”
    “不行，还是迟了。这种事，每拖一秒就多一分变数。”
    莫明捂脸：“姐姐，我又没有能力，纯给你拖后腿的啊！你要不要……自己去？”
    “你不想亲手报仇吗？”墨茗露出了一丝笑意。
    “是想打他一顿，但没到以干扰正常生活为前提的地步。”莫明坦然道。
    墨茗拉来身边的椅子，把椅背朝前，跨坐而下：“我拣重要的和你说。一方面，你是这个‘好名狗起’滥用能力案件的当事人。但这位能力者情况特殊，需要一个帮手——附近接触了能力圈的人只有你了。
    “第二呢，昨晚梳理了一下思路，我发现一件必须查清的事情，那就是你为什么能用超乎。你也应该听出来了，超能力界对普通民众是保密的，超乎app也是如此。你现在就有保密性危机，有卷入更多普通民众的可能性，按条例，我也得看着你。当然，这不是不信任你，而是可能性问题，希望你能理解。如果仅仅是bug那最好，我们身后没有阴谋，都好说。
    “第三啊，反过来说呢，假如有阴谋，那你就是中心点了对吧。我最好持续观察你，或者不能让你离太远——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不敢赌，干脆由我带着你，至少在我身边你能安全点。
    “第四，我在被追杀对吧。其实他们的总体战力并没有比我高多少，不是嘴硬啊，昨晚是被偷袭受伤，一时落入下风。我有把握打败他们。我要以城市郊区为战场，和他们斗一斗。这是职责，也是因为我有点生气了。”
    墨茗顿了顿，认真道：“你不找事，事迟早来找你。你仍然有拒绝的权利，但我强烈建议你主动出击，因为主动权等于第二条命。”
    这一刻莫明想躺平当滚刀肉算了，摆烂多爽啊……
    但理智告诉自己千万别。
    他低头发了会儿愣，道：“好。”
    音乐声中，莫明看到墨茗微微张口，可能是一声叹息：“什么时候走？”
    莫明咬咬牙：“早读加前两节课后，有一个四十分钟的大课间，九点半左右吧，我们那时出发！要多久才能回来？”
    墨茗没再反对，道：“一切顺利的话，下午回来。不顺利晚上也不一定。”
    这么久，回来会看到班主任加警察站在班门口吧……莫明抹汗。
    墨茗安慰道：“以事情的重要程度论，翘掉几节课是很值得的，毕竟，只是几节课。”
    莫明捂脸。
    外面已经开始喧闹，同层的学生起床洗漱。
    “好了。”墨茗站起身，把椅子放回无人床位下，“早上要洗漱吧？弄完我在楼下等你。”
    莫明迷糊道：“要做什么？”
    “从没上过学。”墨茗浅笑，“想体验体验上学路的感觉。”
    上学路很短，虽然庐州八中地处郊区，但地价高昂的年头，校园大不到哪儿去。
    宿舍楼只有男女各两栋，建得很高，靠得也很近。到了楼下，莫明抬眼便看到了墨茗，此时她脸上还多了一副无框的扁圆银丝眼镜。
    她借了多少东西啊……莫明感叹。
    墨茗看到他，抬起手招了招。
    莫明唯恐被同班同学看见，低头快步汇合：“大部分女生早上都会路过你这，你不怕‘借’来的衣服被发现啊？”
    “不怕。”墨茗歪头，“又不是找同一个人‘借’的。何况你觉得这个时候她们会回寝室确认衣服在不在吗？”
    ……莫明还是低估了她，也高估了自己的智商。
    路上同学很多，基本有同步的路线：从宿舍出来，进入食堂，出食堂，进入教学楼。两人也一样，莫明顺手为墨茗买了一份早餐，仨包子加袋装牛奶。
    但墨茗表示不够，叫他买了一笼十个。
    被食堂大妈目送出门，去教学楼的路上，两人一起吃着早餐。少女淹没在人群中，丝毫不显突兀——除了一大袋包子有那么一丢丢显眼。
    莫明震惊于少女的食量，同时心疼于十个包子的钱，边吃边叹了口气。
    墨茗咽下第四个包子，也叹了口气：“和工厂上工差不多。”
    “你在工厂工作过？”莫明好奇。
    “不是，是出任务，寻找潜伏在几千工人间的一名超能力者。”墨茗拿出第五个包子往嘴里塞，含糊道，“我没办法，只好进厂混入其中，每天上下班，拿了两个月工资才确定目标。”
    “牛逼！”身处中级象牙塔，连高级象牙塔都没见识过的莫明此时只有这句能讲。
    墨茗咽下包子，笑道：“不过这儿活力比工厂多得多。”
    莫明找到一个插嘴的机会，但刚说出口就后悔了：“你多大？”
    ……我难道就是钢铁直男的高中形态？莫明人生中第一次开始严肃思考两性问题，丝毫没觉得这也很直。
    没成想，墨茗好似浑不在意，继续吔包：“我和你们同岁，十八。”
    莫明有点吃惊，从举止、经历、还有言谈，墨茗看着都像二十八乃至三十八。按本事来看，天山童姥也是有可能的。
    当然这话莫明打死也不会说。
    短短的上学路很快就要走完，莫明紧张起来，怕少女跟进自己班级去。
    墨茗停步，道：“就到这儿吧。大课间快点出来，我带你出校。”
    谢天谢地她不去班上，自己都不敢想后面该怎么圆……莫明松了口气，道别后目送少女拎着剩下的三个包子离开。
    至于少女这两节课去哪儿，莫明可就不担心了，以少女的神通广大，想想自己怎么不拖她后腿比较现实。
    心里转着各种念头，莫明上楼，进了自己的班级。
    一进门莫明就看到了自己的好儿子周博。
    周博此时眉头紧锁，凝视桌上端端正正摆着的语文书封面，翻都不翻开。
    莫明坐下，仔细想了想，伸手把端正的语文书拨歪。
    周博回神，大怒：“儿贼两天没挨打了是吧！”
    “你在干嘛？”莫明好奇道。
    周博挠头，一脸纠结：“昨晚上好像发生了什么怪事。”
    莫明心头一紧。
    周博转头看来：“我说了你肯定不信，我……”
    莫明强压心头的紧张，道：“别结巴。”
    周博压低嗓音：“我早上起来以后只剩一条内裤了！”
    是这样的。在男厕所地上蹭了一身脏东西的周博，莫明实在不忍心就这样把他送回床上，于是把他的保暖内衣扒了再送上去，被子给他使劲裹好以免受凉。
    “……然后我在洗衣房的洗衣机里发现了昨晚穿的衣服！”
    那可不。莫明顺手就给扔洗衣机洗了，难不成留到现在让周博发现？
    “……可我嫌那洗衣机脏啊！从来不用的！”
    咳，和厕所地面相比，公用洗衣机还是相对干净的。莫明在心中对答如流。
    “还有更怪的！”周博一脸便秘似的表情，是个人就能感受到他心中那份难以言说的痛苦。
    啥啊？鼻子里闻到一点臭味？手机上多了摔裂的痕迹？醒来以后浑身酸疼，尤其后脑勺有个大包？哪个嘛，你说说看，我给你编。
    莫明心中一一列举，脸上却布满父亲对儿子的关心。
    “我背后有个伤口！”周博用感到恐惧的语气，压低了声音道，“不大，也只出了一点点血，却找不到是什么东西伤的！我睡前肯定没受过这伤！”
    莫明一愣，随即想起，大概可能也许说不定是墨茗坠落时溅起的什么碎片打中了周博的后背。幸运的是力道很轻，看周博面色红润的样子，没啥大事。
    周博却流露出货真价实的恐惧，低声道：“我昨晚，我昨晚，不会被肛了吧……”
    “噗！”莫明没绷住，准确来说，迁都蚌埠。
    周博用灰暗又绝望的眼神看莫明：“我是说真的！臭小子你，你竟然是这样的……”
    “不不不……噗！咳咳咳……”二迁蚌埠。
    莫明知道最大的考验就在眼前，首先不能让周博起疑，同时要找到一个稍微合理的理由，再同时，还要绷住。
    此时笑实在太有可能被怀疑了，一定要忍住！忍住！
    莫明一脸扭曲，先把肺里的气挤光，并且保证气流通过喉咙和嘴时不会变成笑声，然后再用窒息的方式压制笑意。等满脸涨红，呼吸的本能盖过狂笑的冲动后，再小心地吸进空气。
    “噗。”孟母三迁蚌埠。
    周博开始寻找趁手的工具以便击杀逆子。
    “停停停！”莫明连忙摆手，凑近用极轻的气声问，“疼么，你菊花？”
    周博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否则我哪敢和你说。但还是想不通，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莫明眼珠转了转：“你身上还有地方疼吗？”
    “后脑勺起了个大包。”周博摸头，嘶的倒抽凉气，“但也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摔的了。”
    “我们不同寝室。”莫明道，“我建议你拜托室友，在你睡觉时照看你一下。”
    “照看？”周博疑惑，随即恍然大悟，“你是说梦游？可是我从来没有过啊……”
    “事实如此。”莫明摊手，“只有这个可能了不是吗？你如果想验证一下，就让室友在晚上观察一下你，看看你晚上会不会再梦游一次。”
    周博又摸了摸包，龇牙咧嘴：“就算是梦游，我又是怎么把自己弄得一身伤？”
    先被好名狗起玩遥控，然后差点把我掐死，再然后被墨茗催眠……
    莫明面无表情：“摔了一跤呗，还能有什么。”
    “其实我还做了个噩梦。”周博回忆道，“我好像在和人打架……”
    莫明心头一哆嗦：
    “然后呢，还梦到啥没？”
    “倒没有了，就像那种最后会惊醒的梦一样，只是这次一直没醒。”
    叮铃铃！上课铃把莫明吓得一颤。
    教室人来齐了，早读也开始了。大家摊开各自要背的东西，从第一个人大声朗读开始，大家纷纷放开读了起来。
    周博装作在读的样子，盯着书道：“还有件事啊，我早上可看到了，你小子跟谁一起来上学的？”
    莫明心头咯噔一响。
    莫明张口就来：“我初中同学，没想到上了同一个高中，今早遇到说了两句话。”
    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从开始的轻松到现在的圆谎，周博好像在步步紧逼，莫明都有点起疑了。
    这种时候，一个没什么破绽的快速回复是重要且必要的。起了这个心思，莫明也就镇静下来，凝神应对，准备进入睁眼瞎话模式。
    但没想到，周博“哦”了一声便开始读起课文来，莫明好似马奇诺防线——防了个寂寞。
    但很快他懂了。
    “莫明出来！大早上聊什么东西不读书！啊？”
    在教室后窗浮现的班主任大脸发出了灌耳魔音，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
    莫明踏着充满决心的步伐，出门前去迎接这崭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