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彬瀚盯着他的倒影。
“有什么疑问吗?”周温行说。
“你们是兄弟吧?”
“确实。不过并没有你们认知意义上的血缘关系。我们既没有同样的生母,也没有同样的生父。至于律法上的父亲我就不清楚了。因为哥哥是被魔女宁薇用奥赛瓦礼送给恒王的孩子就像是母猫头鹰把自己的孩子送给拉戈贡王一样。从那个时候开始,骓翼氏和他的血缘关系从某种意义上就已经丢失了吧?那么,我和恒王之间是否因为哥哥而被认为是存在亲缘呢?长久以来哥哥都是想弄清楚这点。虽然在我看来倒是件无所谓的事情。”
他像是自言自语那样随便地说着,突然把手伸进了衣袋里。罗彬瀚以为自己会看到短刀或者是别的什么武器,结果周温行只是把一个小铁盒递了过来。
“要吗?是路上顺手买的东西。吃起来大概是口香糖的感觉,不过吞下来也没关系。”
罗彬瀚缓慢地伸出手,从里面拿走一颗红色的糖球。他开始有点搞不懂自己现在该怎么做了。
周温行充满理解地点着头,笑着说:“不愿意吃也没关系。我只是觉得这样聊天更有氛围而已。榅叶街附近不是经常有那种人吗?看校服应该是梨海二中的学生吧,放学后会在那里磨磨蹭蹭地等公车,还有学生情侣在闲逛聊天。我也稍微去过两三次,可惜聊天对象是个很不爱说话的人。像他那样的性格,就算我想表示一下友好也很为难。虽然也没有强求的意思,我其实是比较喜欢和别人沟通的类型。”
罗彬瀚下意识地捏住糖球。他当然知道梨海市湖杨区的榅叶街,那条刚好靠近两个市重点高中的小商业街,距离周雨常住的公寓也不过千米左右而已。
他的脑袋有点嗡嗡作响。
“……你去过梨海市。”他说。
周温行的表情仿佛在说“这是当然的啊”。
嗡鸣声越来越响。
关于一些事实,罗彬瀚从未试图把它们联系起来。那到底是他偶然地没能这样做,还是不想这样做?
从那天开始周妤失踪了。
既没有理由也没有结局,就这样消失在世界上。那是件多么奇怪的事情,在到处都是监控探头的,即便午夜时分主干路也会车水马龙的梨海市,她就那样不留丝毫痕迹地人间蒸发了。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找到,就连她消失的一点点动机都挖掘不出来。仿佛是悬疑小说故事里才遇到的情节,根本无法想象她遇到了怎样的事。
是被外星人带走了吗?是去她口中的“雨之主”带走了吗?这两种可能性罗彬瀚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是成为了某种可怕犯罪的受害者吗?但如果是那样,绝不可能连一点凶手的线索都找不到。那绝不是随机犯罪者的习惯。
然后,就在那半年以后,来自星辰之外的少年从天而降。
追踪着敌人而来。追杀着叛徒而来。和来自无远星的法克一起,最后全部汇聚到了梨海市。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是什么样的怪物把周妤带走了呢?
他的脑海中回荡着轰鸣。
“是你做的吧?”他问道。
周温行说:“你指的是什么呢?”
罗彬瀚觉得对方的声音很遥远。他仿佛又回到了赤县的梦境中,浪潮轰然冲过思维,胀痛感灌满了他的脑袋。鼻腔里有点蠕动的温热感,他伸手擦拭后摸到了血。
他用衣袖抹了抹说:“是你杀了一个梨海市的女人,对吧?长头发到背,紫裙子,白鞋,表情阴恻恻的。你见过这样的女人吧?”
“冻结”脸上流露出了然的笑容。
“你说的是周妤吧?”
海潮在脑中尖啸。眼球深处开始抽痛。
“我确实见过她。”周温行说,“不过你好像误会了,她并不是我杀死的。之前已经说过了,我不会去杀任何不愿意死的人。”
“是谁做的?”罗彬瀚耐心地问。
“答案不是很明显吗?玄虹之玉就算不想告诉你全部的事,多少应该也提过那个人的名字作为无远星死秩派创始人之一的0206,在梨海市的时候就会自称为方序。这两个称呼,至少也听说过一个吧?”
周温行笑容诚挚地说:“作为短暂的合作方,我还是要帮他澄清一下。是那个晶祖的后人首先发现了他,然后才会被他反过来杀掉灭口。方序那个人,除了平时交际比较枯燥以外,其他方面都完全不会造成妨碍,就算你当面侮辱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要怎么形容呢?据说他是以无远星的0101为基础蓝图改造出来的,在他们的二代中也是最像的一个。不过,就算这么跟你说,你应该也搞不清楚我在指谁。”
“藏玉。“罗彬瀚说。他的眼睛仍在抽痛,而浪潮声却渐渐消失了。
“嗯?原来你也知道啊。“
周温行有点高兴地笑着,又把一颗糖球塞进嘴里,宛如总结般地说:“作为死秩派最高序列的领袖,方序已经被人杀死了,或者说是自愿终止微子进程比较合适吗?不管怎么样,你已经没必要帮那个女巫报仇了。“
“这就是你找我想说的?“
“没有这回事。只是因为刚好提到了,所以就顺便说一说而已。不管怎么样,玉音女的消失和死秩派是脱不了关系的,所以玄虹之玉绝不会容忍任何一个残党逃走。这个情报总算对你有点意义吧?现在还有好几个排名靠前的人下落不明呢。“!
罗彬瀚确实触动了一下。但他很快便意识到这或许只是对方在调动他情绪的诡计而已。没有必要去验证真伪,如果想知道眼前这头人狼的话是真是假,他只要回头去问荆璜就足够了。
趁着思维逐渐清醒,罗彬瀚把手中捏扁的糖球扔进喷泉里,随口说:“那又怎么样?少爷想扬谁还用得着理由吗?你找我就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像这种事,玄虹之玉自己也不会否认。我想要和你聊的是他不愿意和你说的事。”
“我对他家里有几亩地没兴趣。”罗彬瀚说。
“那可不是我要说的内容。嗯,还是不要再谈玄虹之玉了。说到底,像他那样从世界中剥离出去的另类,和真正原始的古约律根本不是相同的立场。在这方面,他是不可能理解你的感受的。”
“你指哪方面?”
“死亡的方面啊。”
罗彬瀚的呼吸顿了一下。他以为这就是对方给自己准备的死亡宣言,但周温行依旧和气而又耐心,看不出任何危险的迹象。
“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再最后重复一次我之前的说明:我是不会去杀不愿意死的人的。不管玄虹之玉怎么说,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周温行抬起头,大方地直视着罗彬瀚。
“不过,本身有求死欲望的人就是另一回事了。实现他们的愿望本来就是哥哥该做的工作,我只不过是因为兄弟吵架,不得已才代劳了罢了。至于所谓的白河诅咒,那个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只不过是哥哥编出来安慰自己的话而已,完全没有在意的必要。我可从来没有跟哥哥兄弟相残的打算变成你的角度来说,你也没有产生过杀死周雨的想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