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之后,将士们依然兴致高盎,说笑调侃不断,一直闹到周阳下令睡觉为止。
早在出发之前,周阳就告知将士们,在进军过程中,要做好吃苦受冻的准备,没有火供他们取暖煨食。只要能打败匈奴,不要说不升火,就是抛头颅,洒热血,将士们也是再所不惜,自然不会有异议。
哪里想得到,竟然有火,还是如此奇异之火,要将士们不欢喜都不行。
命令一传下,将士们无不凛遵。首先,是在帐幕里升起火堆,然后把战马赶到帐幕里。这么冷的天,若是把战马放在帐幕外,一定会冻坏。要知道,保持马力,才能击破匈奴,这是必要的举措。
在帐幕里,人马混睡一起,人马相挨,还有火堆,一点也不觉得冷。
周阳的帐幕是所有帐幕中最大的,能容纳的人不少,一个火堆不够,足足升了三个火堆。周阳和一众亲兵,还有追风驹、战马挤在一起,温暖如春。
“真暖和!”亲兵们齐声赞叹。
在如此冷的天气里,能有一堆火,那是无上幸福之事,他们却是三堆火,还与周大帅共睡一个帐幕,个个兴奋得如同跳到房梁上打鸣的公鸡般,一脸的欢愉之色。
追风驹趴在地上,周阳偎着追风驹,头枕在追风驹肚子上。另外两匹战马,环周阳而卧,周阳为三匹战马环绕,处处有温暖。再盖上毡子,暖烘烘的,跟烘空调没多大差别。
人马共卧,这是匈奴的办法。匈奴在较冷的天气里行军打仗,就是用这办法,既省事,又不会冻着,一举两得之便。
这办法的确不错,很适用,唯一的缺陷便是会弄得一身的马臊味。这对于周阳他们这些出生入死,在死人堆里打滚,在血水里洗澡的将士们来说,马臊味屁都不是,忽略不计。
这一夜,却是极为奇别。那就是,满营地响起“吧叽吧叽”的声响,这是将士们嗒吧嘴巴发出的声音。
缴获了如此之多的牛羊骏马,原本应该可以大吃一顿的,却给周阳把牛羊马肉当柴禾烧了,这固然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却也惹得将士们馋虫大动。
更别说,睡梦中的火堆,仍是肉作柴禾,这香味很诱人,要将士们不在梦中大快朵颐,哪里可能。
将士们无不是做着美梦,抱着羊腿,大口猛吃,口水直流。
周阳也做了一个类似的梦,只不过不是抱着羊腿猛吃,而是抱着硕大的牛头狠狠的对付,还有现代社会的酱,葱、蒜泥这些佐料,吃得那个爽,口水直流,周阳的衣襟都湿了一大滩。
“怎么这么臭?”睡梦中的周阳给一阵怪异的臭味熏醒过来,眨巴着眼睛,迷迷糊糊的问道,嘴角的口水晶莹显眼。
“大帅,是肉烧完了,弟兄们把匈奴的尸身当柴禾烧了。”一个亲兵打个呵欠,向周阳禀报,末了还来一句:“这觉睡得真暖和,就是营房里也不过如此!”
“匈奴的尸身?”周阳有些发愣,转着眼珠道:“这也能烧,我怎么忘了这事呢?”
头一歪,靠在追风驹的肚子上,接着大睡。
次日,天亮之后,周阳爬起身来,美美的伸了一个懒腰,昨夜睡得挺香,还美梦不断,啃牛头,还吃牛蹄筋。牛蹄筋之多,让他撑爆了肚皮,回味无穷啊!
“好多的马毛!”周阳惊讶的发现,他身上有不少马毛。
人马共睡的好处,就是省事,坏处就是会沾上一身的马毛,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再一瞧亲兵,个个一身的马毛,都快变成了骏马了,不由得好笑。亲兵们相互打趣:“光长马毛,不长马腿,跑起来也不快!”
洗漱完后,将士们用火烤好炊饼,煨好马**,美美的饱餐一顿后,继续进军。
出发前,将士们把烘干的羊皮、牛皮、马皮捆在身上,乍一看上去,就象茹毛饮血的原始人。
大军出动之后,昨日的赤潮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毛皮的浪潮,滚滚北去,威势一点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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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城,依然是冰天雪地,积雪数尺。
冷冽的冰雪,刺骨的寒风,浇不灭匈的热情,匈奴在冰天雪地里跑马射箭,用弯刀砍杀,箭术精绝,刀法娴熟,气势凶狠,仿佛他们不是在训练,而是面对可恶又可恨的汉人似的。
事实上,匈奴正是把空气当作汉人进行砍杀。可恶又可恨的汉人,不再象以前那般,任由他们砍杀,这置大匈奴的勇士于何处?
“乌特拉!乌特拉!”
惊天的万岁声响彻天际,震得大地都在颤栗。
军臣单于喷着酒气,一头从王帐中钻出来,打量着拼命训练的匈奴,大是得意,欢喜无已,洪声大笑,道:“本单于有如此勇士,何愁汉朝不灭!何愁汉皇不臣服!”
“大单于英明!”
一众臣子齐声颂扬,极是得意。
“马来!”军臣单于这段时间的心情极度之好,酒兴上来,更加不可遏止。
佣仆牵来骏马,军臣单于飞身上马,一夹马肚,大吼一声:“驾!”
骏马撒开四蹄,奔驰起来。骏马仿佛感受到军臣单于的喜悦之情似的,引颈长嘶一声,极是洪亮。
“哈哈!”
军臣单于纵马疾驰,兴致勃勃,笑声如雷,远远传了开去。
“大单于,大单于!”
军臣单于所到之处,立时引来一片尖叫声,匈奴军队、匈奴牧民,以崇敬的目光打量着军臣单于,仿佛信徒面对上帝一般虔诚。
这也难怪,虽说军臣单于有数年前的惨败,败军覆师,匈奴损失惨重。可是,军臣单于毕竟是一个很有才能的首领,他选择了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要趁景帝驾崩之际,大举攻汉。
此战一开,匈奴稳胜之局,匈奴军队、匈奴牧民,对军臣单于的爱戴之情不仅恢复如初,更胜昔日,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如今的匈奴有句话,是这样说的“若说大匈奴历史上最为伟大的单于,伟大的冒顿单于是当之无愧的!在之外,就是大单于了!”
无形之中,军臣单于的威望竟然仅次于冒顿单于了。冒顿,是匈奴历史上最为伟大的单于,他统一了匈奴各部,第一次把四分五裂的匈奴凝聚在一起,这是匈奴的一座丰碑,无人能超越。
要不是因为冒顿单于无法超越,匈奴一定会认为军臣单于才是匈奴历史上最为伟大的单于,谁叫军臣单于即将率领他们创造辉煌呢?
冒顿单于虽然统一了匈奴各部,把匈奴整合在一起,成为一支强大的力量。可是,冒顿单于在对汉朝的战争中,并没有取得多少辉煌,尽管有平城围高祖刘邦,遗书谩吕后的得意之作,却仅仅是在边境之地掳掠,并未深入过汉境。
军臣单于马上要做的事情,便是深入汉朝腹地,兵临长安,击破汉朝,迫使汉朝彻底臣服。这种事,不要说去做,光是想想就足以让匈奴疯狂。
汉朝,在匈奴眼里,那是天堂般的国度,有着吃不完的美食,饮不完的美酒,穿不完的绫罗绸缎,花不完的金银,享用不完的美丽妇人……打下汉朝,匈奴就是进入了天堂,自此衣食无忧,不用再受大漠的苦寒。
美妙前景,诱人未来,要军臣单于在匈奴心目中的地位不达到旷古绝今的地步都不行。
这吼声发乎真诚,出自内心,与虚应故事截然不同,一听便能听出来,军臣单于大是欢悦,不由得感慨一句:“本单于做单于多年矣,今日方知做大单于之乐也!”
一双明亮的眼睛眯到了一起,骨子眼里都是痒痒的,太爽了!
“大单于,我们可否南下了?”军臣单于正欢喜间,一个匈奴老者恭恭敬敬的问道。
“你是怕去迟了,没有最好的庄稼地,牧放牛羊,是吧?”
军臣单于对这个老者的心思一猜便中,笑呵呵的打量着老者,宽慰道:“你放心吧!汉人的地界大着呢,比起大匈奴的地域一点也不小。汉人的地界,不仅很大,还很肥沃,比起大漠肥沃得太多!北地、中原、关中、巴蜀、江南……都是美得不能再美的地方,那里的土地肥沃,草儿茁壮,宜于放牧。”
军臣单于一心要灭汉,对汉朝自然是了解的,扳着指头,如数家珍般细数起来,头头是道,极是在理。就连当时并不出名的江南,他都知道。
江南虽然富饶,对中国极其重要,可是,在秦汉时期,却是不毛之地,不为人重视。当时,江南地广人稀,土地虽然肥美,却是没多少重要性。这对匈奴来说,不要紧,越是这样的地方,越是宜于放牧,要军臣单于不关心都不行。
“大单于言之成理,可是,还是早点去的好!”这个老者很是向往道:“这一次,汉人的土地一定会成为大匈奴勇士的牧场!”
越是胜利的机会越大,匈奴越是不愿呆在龙城,因为龙城虽然重要,是他们心目中的圣地,可是,龙城太冷,就是耐寒的匈奴,也是受不了。要是能早日到达汉境,吃穿住用更加多姿多彩不说,光这天气就暖和得多。
“既然如此,你们就先南下吧!”
军臣单于身为匈奴单于,哪会不明白老者的心思,大笑道:“带上你们的牛羊,为大匈奴的勇士烤好羊肉,煨好马**,欢快的迎接大匈奴勇士的到来吧!”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话,有很多人认为不适合匈奴。匈奴自小生长在马背上,可以在马背上过一生,行动如风,来无影,去无踪,不可捉摸。其实,那是错的。
匈奴掳掠,不需后勤,这没问题。可是,象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要是没有后勤,没有辎重,匈奴也是没法打仗。
只不过,匈奴的后勤辎重是活的,那就是牛羊,这与汉朝截然不同,为人忽视。正是因为如此,每当匈奴要大举行动时,总是会跟着很多牧民,这些随来的牧民,相当于汉人说的“民夫”,他们的职责就是为匈奴大军赶牛送羊,要不然,匈奴支撑不了多少时间。
赵武灵王时期,匈奴大举南下;秦始皇时期,头曼单于南下,哪一次不是如此?
当然,在这之外,牧民还有占领肥美水草地的贪念。
这一次,军臣单于要破汉,依然离不了匈奴牧民给赶牛送羊。按照匈奴的传统,这些牧民应该是随在大军后面,而不是超前。
匈奴信心十足,此战必胜,匈奴牧民在龙城已经呆不住了,他们的心早就飞到汉境,飞到中原,飞到土肥水美草青的江南之地。让他们呆在这里,是一种折磨,军臣单于此时的心情极好,愿成人之美,欣然同意。
让牧民走在前面,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为大军准备好吃食,烤好羊肉,煨好马**,匈奴大军只管行军便是,进军就会更快。
有如许好处,军臣单于当然没有理由不同意。
“大单于!大单于!”
匈奴牧民齐声欢呼,使劲挥着胳膊。
消息一传开,成群结队的牧民,骑着骏马,赶着牛羊,唱着牧哥,喜气洋洋,开始向南进发了。
早日赶到汉境,占领更加肥美的土地,这是匈奴牧民的贪念,谁还愿意呆在龙城,忍受这冷如弯刀的寒风?
若是从空中望去的话,只见不计其数的匈奴牧民,赶着牛马,拖家带口,喜气洋洋的朝南赶去。洁白的雪原上,只见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滚滚南去。
望着欢声笑语不断,快速南进的牧民,军臣单于意气风发,手中的马鞭虚抽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去吧!去吧!”
“大单于,这是不是有点危险?”中行说眉头一拧,有些担忧的,道:“他们没有军队保护,若是遇到汉军,岂不堪忧?”
“哈哈!”军臣单于心情实在是太好了,大笑声中,手中的马鞭在中行说身上轻抽一下:“那又能怎样?就算是周阳来了,难道他还能放把火把冰天雪地烧了?”
“哈哈!”
一众大臣齐声大笑。军臣单于说得没错,就算周阳来了,也不可能再象数年前那般,一把火把草原给烧了,牧民先期南下,一点问题也没有。
“可是,奴才总是心惊肉跳,好象要出事。”中行说双眉紧拧。
“啪!”军臣单于手中的马鞭重重抽在中行说身上。中行说猝不及防,吓了一大跳,惨叫一声:“大单于,你这是……”
“这下,你不会心惊肉跳了吧?”军臣单于大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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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未央宫,养心殿。
汉武帝站在窗前,面朝北方,两道浓眉紧拧在一起,皱成了一个川字,一脸的凝重之色,双手紧握,太过用力,手背微微有些发青。
刘彻身后,站着一个与他年岁差不多的少年郎,极是高大壮硕,身材颀长,两道浓黑的剑眉犹如出鞘的利剑。面如冠玉,极是俊朗。
他是刘彻的两大伴读之一,著名的张骞。
此时的张骞,微微有些奇怪,试探着问道:“皇上,你怎么老是朝北望?”
张骞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他却是想不明白,这些天,刘彻为何老是北望。一有空,刘彻就会站到窗前,望着北方,双眉紧拧,仿佛有天大的事情似的。
张骞是刘彻的伴读,两人自小在一起读书识字,知根知底的,就没有见过刘彻如此凝重,要他不惊奇都不行。
“姐夫到了雁门有些日子了,不知道有没有出发?”刘彻没有回头,紧盯着阴霾的天空,仿佛自言自语似的。
“大帅去了雁门?”张骞一双眼睛瞪得象铜铃,有些难以置信:“大帅的车仗不是还在长安吗?怎么可能去雁门?”
周阳的行踪属绝对机密,张骞自然是无权知晓。周阳的车仗天天在长安四处逛悠,动静很大,谁都知道周阳仍在长安,却突然从刘彻嘴里知晓周阳早就去了雁门,他哪能不能惊的。
“那是迷惑匈奴的。”刘彻的语气很是冰冷,紧接着就陡转高亢,振奋异常道:“朕的二十五万大军,就要在姐夫的统帅之下,杀奔龙城!”
“杀……杀奔龙城?”这消息太过骇人了,张骞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不顾一切的指着刘彻,惊讶万端的问道:“皇上,你没说假话吧?”
这是惊天的消息,若是不明究里的人,乍闻之下,自然是不会相信的,听在张骞耳里,仿佛千个万个焦雷在耳畔轰鸣似的,脑中嗡嗡直响。
“要不如此,朕怎么会北望?朕是在等候姐夫的消息!”刘彻猛的转过身来,紧盯着张骞,问道:“张骞,你说,这一仗,大汉能胜吗?”
眼睛瞪得滚圆,极是紧张,胸口急剧起伏。
这一战的干系太大了,尽管知道周阳用兵奇诡,将士们怀有必死之心,可是,刘彻仍然担心。不能怪刘彻,实在是此战对汉朝太重要了,若是此战胜了,就是毕其功于一役,汉匈战争基本上划上了句号。
若是失败,后果极为严重,就得一仗一仗的来打,会死伤无数,国力大耗,谁都会紧张。
“这个……”对这问题,张骞哪敢下结论,不由得张口结舌。
“皇上,大帅的军报到了!”
就在这时,申公手捧一捆竹简,兴冲冲的冲了进来,顾不得向刘彻施礼,双手奉上竹简。申公深知,刘彻盼这军情如盼星星盼月亮,巴不得早点知道,哪敢有丝毫耽搁。
“快拿来!”刘彻瞬息之间,敏捷如豹,左手闪电般伸出,一把抓过来,三两下展开,略一浏览,双眼瞪圆,嘴巴张大,双手不住颤抖,连话都说不出来,直接石化了。
“皇上!皇上!你这是怎么了?”申公和张骞齐声惊呼起来,一双眼睛瞪得滚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