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行宫外,大约三十多个背着弓弩的黑衣人,正迅速赶往不远处的一座山林,在那与另一队人马会合。
几个领头的指着地图,互相商议了一番,确定了各组进攻竹林的方位,便又快速隐没于山林。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狭长的山洞里,一位身着黑衣劲装的青年,正向背对他而站的蓝衣女子说道:“伽蓝,裴二郎主的人已经赶到了,等雨下起来,我们就可以行动了。”
伽蓝闻言,转过身来,三十左右的年纪,弯眉细眼,长相看似温柔。可她整个人站在那里,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凌厉之气。
“原田,与其掳人,不如直接杀了那个小病秧子。”
“不行。”
被称作原田的黑衣青年,神情颇为不满地道:“我们此行的目的,是掳走天寿公主,用她来交换公子鹏。要是杀了她,茫茫中原,我们要去何处寻找公子鹏的下落?”
“况且,你嘴里的这位小病秧子,那可是大秦皇帝最疼爱的女儿。我们掳走她做人质,不但能换回公子鹏,甚至可以争取更多的利益。”
伽蓝听罢,沿着山洞走了两转,道:“依我看,不如绑了宁王的女儿。当年那场大火,是萧剑带人扑灭的,要是小公子还活着,他肯定知道内情,说不定就是他把小公子藏了起来。”
原田默了片刻,道:“萧剑贵为大秦的宁王,绑他女儿,岂是说说这么简单?若不是碰巧得知,天寿公主在这郊外行宫静养,我们也不会有今日的行动。”
“伽蓝,”他语气很是诚恳,“机会难得,你就别再节外生枝了,就依裴二郎主的计划行事。”
“我怎么节外生枝了。”伽蓝冷哼道,“父债女偿,天经地义。我没机会杀周宸那厮,就用他女儿的血来祭奠主公也不为过吧?”
原田牢记萧明月的吩咐,找到公子鹏才是重中之重,坚决不同意伽蓝的杀人计划。
“女王病重,太女殿下的处境堪忧。”他道,“若此时杀了天寿公主,定会引起大秦对扶桑用兵。反对太女殿下的那些人,便会不遗余力地煽动各部,废黜殿下。”
“大秦兵力虽强,却只能在陆地上称雄,他们连水师都没有。”伽蓝语气略带了几分嘲弄,“怎么用兵?从海上飞过去吗?”
原田觉得伽蓝实在是健忘,但他也不想提醒,以免伽蓝想到她的族人曾被扶桑武士屠杀的场景,陡增仇恨。
早在大燕内乱时期,扶桑武士便自发地组织起来,多次劫掠东州与中原的沿海居民。想趁乱,在中原占得一席之地,又或者抢了东州的贸易坊。
结果呢?
中原乱了几十年,他们扶桑武士前赴后继的想尽了办法,还是没能上岸,倒成了名副其实的海寇。
前朝大燕未曾撤走的水师,一直隐匿于东海各岛。
不然,大秦的门阀与富商组建的船队,光靠自家养的护卫和请的江湖游侠,又如何能够对付纵横海上的扶桑武士?
“你忘了。”他提醒伽蓝道,“闽州的宁王世子旗下,有两艘当地门阀捐赠的战舰,他经常为那些世家护航,对于东州,甚至我们扶桑的那片海域熟悉至极。”
大秦若想组建水师,随时都会有。
“只不过……”原田迟疑了下,瞅着伽蓝,又道,“大秦水师建立之时,便是东州回归之日。依我看,你不如趁早毁掉贸易坊。”
“你说的轻巧,毁掉贸易坊,我的族人吃什么?”伽蓝面如寒霜,“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管别人的闲事?”
“好好想想你自己吧?一旦那个女人死了,登上王位的不一定就是你的太女殿下,说不定是她的丈夫直鹿。”
“我知道直鹿君觊觎王位已久,但只要太女殿下不变革,维持现状,他就不敢怎么样。”
说罢,原田望了眼外面整装待发的手下,面色一肃道:“伽蓝,此次中原之行,虽交由你负责,但我也不能放任你一意孤行。”
“我不能枉顾他们的性命,我答应过他们,要带他们回家。”
扶桑国是一个部落制的国家,直鹿是女王的亲外甥,家族势力庞大,掌控着扶桑的财政大权,却又与掌管地方的氏姓贵族一样迂腐保守,极力反对变革。
萧明月想效仿中原的政治制度,建立一个中、央、集、权、制的国家,没想到,最大的阻力不是扶桑畿内的豪族幕府,而是自己的夫家。
“原田,别怪师姐我没提醒你,既便是不变革,现状又能维持多久?”伽蓝道,“你觉得现在还有几个部落会听王室的召令?”
原田面色一沉。
伽蓝继续煽风点火:“可惜了,你一个宫廷侍卫统领的武力值再高,也挽救不了扶桑的政治走向。”
原田心道:正因为如此,太女殿下才会派他来中原找回公子鹏。
有公子鹏在手,驻守东州的萧弦旧部,必然会支持太女殿下,手里有兵,遇事才不会慌。
届时,不管是谁,不听话就打,打得他们乖乖听话就是了。
伽蓝与原田一起长大,一看他这副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片刻,她叹了叹,道:“你我二人自小学习中原文化,熟知中原的历史。你当知晓燕圣祖的改革,虽集中了权力,改善了百姓的生活,却也削弱了各地门阀的势力。”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死,中原才会陷入长达四十八年的内乱。”
“如今的扶桑,以直鹿为首的四大贵族,分掌国家的财政、军事、外交、祭祀。彼此之间勾心斗角,利益纷争越演越烈,与地方上的氏姓贵族也是矛盾重重。”
“太女殿下无权无势,既没燕圣祖的雄才大略,身上又流着一半中原血统。那个女人活一天,她就平安一天,一旦那个女人死了,她就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