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终于明白。
这是裴烨在清楚他的意图后,利用他,为自己造声势,在江南奠基名望!
他自小一介孤儿,岳家又势单力薄。
活在这个世上,家族的势力,得力的姻亲都必不可少,可他一样都没有。
承蒙裴烨瞧得上他,他不介意被裴烨利用,能被人利用,说明你这人还有活着的价值。
何况,他也想……靠着裴氏这棵三百多年的大树,乘一乘凉。
夫人曾屡次劝诫:“身为武将,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你是大秦的开国公,更是圣上手里开疆拓土的利剑!你只要紧跟着圣上就好!”
可他当局者迷,不但不听夫人的劝告。为此,还纳了裴烨送的两位美人为妾,意在提醒夫人,今时不同往日,他并不是非她不可。
此时,再忆起往事,陆元梓心中别有一番滋味,不觉幡然悔悟!他再也坐不住了,就想立马回府,向夫人道歉!
“裴尚书,今日叨扰了,陆某还有事,下回得了空再来讨杯茶喝。”说罢,又向兴宁侯和刘健拱手道:“二位稍坐,陆某先告辞了。”
施完礼,陆元梓也顾不上客套,不待婢女撩开帘子,便径直跨出了花厅,徒留串串珠帘在身后摇曳。
见他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全无半点风度可言,刘健兀自摇了摇头,巴不得他赶快走。
裴烨的脸却瞬间阴沉如寒冰。
兴宁侯一向心宽,觉得是时候告辞了,也随之客套一番便离开了。
……
……
裴府内院。
萧夫人用过午饭,在内室歇息了一会,刚醒,贴身嬷嬷单玉打了帘子进来。
“主子。”
她俯身悄然禀道:“郎主今日宴请的客人,在临湖的花厅品茶时,似乎起了争执。”
“争执?”萧夫人闻言,颇有几分好奇,忙起身问道,“是谁?为什么起争执?”
“是刘右都跟陆国公。”
单玉斟酌了一番,回道:“陆国公说备选太子妃的陈家,官威正盛,陈家长子时任左都御使跟刘右都同掌都察院,而大秦是以左为尊。”
“刘右都认为陆国公是故意嘲笑他一把年纪,还被一个小世家的后辈压了半头。”
萧夫人听罢,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抹了然:“这刘健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以为,人人都跟他一样,心眼多得跟筛子似的,凡事都往坏处想。
陆元梓行伍出身,为人耿直,他说这话绝没有这个意思。
不过是刘健嫉妒陆元梓出身寒微,却又被特封超一品国公,心里多有不平,借机找碴罢了。”
婢女们捧了银盆、面巾、香胰子、漱口水陆续进来。
单玉一阵忙活,服侍萧夫人梳洗好,两人便出了内室,到了次间书房说话。
萧夫人在榻上安坐,接过婢女奉的茶,示意她们都到外面守着。
然后她压低嗓音问单玉:“打听清楚了吗?那些刺客是否在庄子里?”
单玉嗯了一声,也压低了声音回道:“那女的伤,看上去已经无大碍了。五月间,郎主以口疾为由,找了两个擅长治内伤的大夫悄悄送进了庄子。不巧的是,这个月两名大夫都在出诊的途中,陆续出了意外死亡了。”
“还是那么自以为是,天子脚下肆意妄为。”萧夫人语带讥讽地说罢,又冷哼一声,“别以为圣上不敢动他,是怕了他裴家。若不是顾及文国公,十个他都不够圣上收拾的。”
……
……
建元帝自幼受教于文国公夫妇膝下,推行的国策利于百姓,却又跟世家大族的利益相冲。
之所以对世家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百般的忍让,没有采取过于激进的手段。不是怕他们,而是担心过度打压,会引起天下人对文国公夫妇的非议。
毕竟,孟卢两家可是传承了百余年的诗礼大族。
这样的家族教养出来的孩子,如果被人骂作忘恩负义、白眼狼,文国公夫妇便会被推进事非的漩涡中。
这绝不是建元帝想看到的。
“主子,你和郎主……现在是祸福相依,有时间,你还是得去劝劝,让郎主收敛些才好。”单玉一声长叹,“就当是看在孩子们的份上,别让他毁了这个家。”
“相劝……”萧夫人冷哼道,“怎么相劝?便是不见他的面,光想他在瑶光院里做下的那些事情,就已经够恶心了。”
说着,气馁地摇了摇头,“不行,我怕我看见他,饭都吃不下。再说,他也未必肯听我的。
远的不提,就拿往东州递消息的事来说,我是煞费苦心,三番五次地阻止他。结果呢?你看他,还是把阿珂给牵扯了进来。”
“一夜之间,父女两个口不能言,变成了建邺城达官贵人,茶余饭后的笑料。眼下这嗓子才好几天,他又开始折腾了,不经我的同意,怂恿阿璇去选秀,我好话说尽都没用。”
单玉道:“要是大公子在家就好了。二姑娘最听大公子的话,就算是郎主也不敢随意拂了大公子的意思。”
说罢看着萧夫人,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两位公子跟着徐大学士去游学,这都出去四个多月了,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在天子的圣寿之前能赶回来。”
萧夫人说着,起身走到窗户旁,将窗扇推开了些。长叹了一口气,目露感伤地道:“儿行千里母担忧,我倒是希望他们兄弟俩快点回来,可又担心二郎回来,万一身份被人得知……”
单玉安慰她道:“主子不用担心,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郎主追查的再紧,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身上。”
见萧夫人神思不属,有些恍惚,不由多叮嘱了两句,“主子,你可千万要稳住了,不能自乱了阵脚啊。”
下意识地,萧夫人攥紧了双手:“小六的事情只要处理的干净,谅那伪君子有通天的本事也查不到二郎身上。”
“小六是宁王爷派人处理的,做得很干净。”单玉拍着胸口,做保道,“绝不会查到我们头上。”
“都怪我,当初知道小六赌钱时,就不该心软。若是早点处置了他,也不至于有后来的麻烦。”
单玉难过地道,“……双儿临死前,托我好好照顾小六,没想到我却食言了,是我……对不起她。”
“阿玉,你已经尽力了,无须自责,是他自己不争气。”
萧夫人劝道:“当初,我念及双儿与我的主仆情谊,才把小六留在齐州,管理那边的田庄铺子。”
“原本想着让他远离京城,免生事端。”萧夫人无奈一笑,“谁知,这个不争气的竟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被你得知劝诫后,不但不知悔改,还敢拿铺子的银两去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