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骤然响起,把光正忧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之中;也让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清了清嗓子,以告别的口吻说道:“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希望各位在接下来的修炼中能多多思考,更加努力。”
“下课。”
说完,光正收拢起面前的文纸,就要向外走;而听到下课两字的战队成员们,顿时叽叽喳喳起来。
突然轻松下来的气氛里,袁复乐大胆开口,对着已然走下讲台的光正问道:“阁下,我们还是有一个疑惑。”
“哦?”光正收住向门口迈出的脚步,说道:“是什么疑惑呢?”
袁复乐顿时有些尴尬,挠挠脑袋,有点后悔自己刚才贸然提问,但此时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我们普通的一节课,怎么有荣幸由阁下亲自来上呢?”
说完,真有点“不识抬举”的感觉,不由自主地稍稍低下头去。
“因为,你们很重要啊。”光正转过身来,温和地说道。
“我是武魂城主教,你们是武魂殿战队,大家都为着同一个目标奋斗,何必分什么高低贵贱呢?”
“我们真的有这么重要么?”关嘉陵喃喃自语。
不错,他曾经燃烧着复仇的怒焰,但正是在这份怒火中,他深切地感受着,自己在整个宏大的势力面前,有多么渺小。
“你们当然重要。因为,你们即将在魂师大赛,这个举世瞩目的舞台上,证明——”
光正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顿。
本来他想说,证明平民子弟也能够优胜。
可是,再看看这一届战队——已经不再是由邪月、胡列娜和焱三位贫民出身的魂王领衔的那一支战队了——与老供奉们千丝万缕的联系,底气便有些不足。
好在,无论怎么联系,毕竟不是纯粹的血缘,而是来自后天的培育。
所以稍稍顿了一下之后,光正接续道:“证明,这个世界的亿兆斯民中会不断涌现出担当大任的天才,武魂殿将能够培育他们,而不需要依赖世袭罔替的宗门。”
话说得义正辞严,七人也听得热血沸腾——当然,除了林丽芝,她依然是漠然地冷艳着。
可光正自己的目光,其实是虚浮的,没有了那份灼然的坚定。
他自己知道,武魂品质摆在那里,血脉不可能是不重要的,先天的差距,在武魂中便埋下了。这可真是一个巨大的难题呢,武魂殿现在能重点养育的,也只是平民中少数异变出的天才罢了。
或许他们以后能够闪耀全陆,或许也会骄傲地宣示自己的普通出身——可他们究竟不是真正的普通人,从一开始便不是。
那些真正普通、平凡的魂师,甚至都无法发出这样的声音,而只能在偏僻的分殿终老。
自己现在想这么多,是不是太遥远了些?光正只能用心中的长叹,驱散这份犹疑,索性不去想它。
“所以,诸君继续努力吧。”最后说了一句,光正跨出了教室的门,向主殿走去。
时间也快到饭点,将要见到千仞雪;一天中最好的时辰在向他招手。所以何必再被这些愁绪纠缠呢?睡觉前有的是时间辗转反侧。
仿佛豁然开朗了一般,光正换上稍显欢愉的笑容,脚步轻快起来。
“阁下。”
“嗯?”思绪突然被这慢柔柔的声音打断,光正愣了一下,有些不悦。
他不想再被拖延时间;何况他也听得出来,林丽芝唤得用词虽然恭敬,语气却是不怀好意。
“怎么,你有什么事吗?”光正冷淡地说道,恰好和她的脸色照应。
“我是没有什么事。”林丽芝说道,“只是怕你有事。”
“我要是有事,也是仞雪知道你莫名其妙站到我身边后惹出的家事!”光正在心里埋怨。
所以,他讥刺起来:“比起担心我有事,你应该担心担心你的课程。上课这么不用心,魂力等级也是队里最低的。”
林丽芝却是面无愧色,也丝毫无惧,淡然道:“阁下应该知道,我的魂力最多影响到魂师大赛的成绩,而魂师大赛的成绩本身并没有那么重要。”
她这不紧不慢的傲然,气得光正暗道:“有时候尊卑分明也是件好事!”
不料,林丽芝竟看穿他所想似的,说道:“阁下的平等理想,可是真的么?”
光正顿时一激灵。林丽芝这么大胆的话,看来必有所本;而且她能看得出魂师大赛本身而非成绩才是关键,才具也确实不错。
这下,他来了点兴趣,道:“自然是真的。”
林丽芝皱眉道:“所以,你之前那些被武魂殿老头子们说了无数遍的大道理,你是真的相信?”
光正奇怪地上下扫视着她眉头紧锁的脸,正色道:“怎么?武魂城主教,自然应当是真诚的信仰者。”
林丽芝的嘴角勾勒出讥讽的曲线,道:“你不是说,你们要担起你们这一辈的责任,不用轮到我们的吗?”
光正点头:“不错。”
“呵!埋头相信这那种大道理的人,怎么扛得起你们的责任呢?到时候失败了,我们这些幼苗,就算不上战场,不也跟着你们毁灭吗?我想活。你们的大话,如果不能保障我的生命,那在我看来,就根本不成立。”
林丽芝笑容更盛,冷气逼人。
“没有人拦着你走,不论是现在,还是那时。”光正淡然说道。
“我不走。”林丽芝简洁地回答道。
光正眯起双眼:“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不,并不是我自相矛盾。”林丽芝摇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两个红宝石耳垂跟着摇摇晃晃。
过了一会,她咬了咬她涂抹得又浓又红的双唇,开口了,依然是慢柔柔的阴冷:“我只是失望,非常非常的失望。我本来在你身上嗅到了胜利的气息,甚至这缕气息现在也还没有散去,可你却要去追求这等虚名。”
“是吗,胜利的气息?”光正笑了起来,看向林丽芝的目光灼灼然,又活泼泼的。
“你说我追求的是虚名,但那是我的信仰。如果你的理由只是‘胜利的气息’这样的直觉的话,不是和信仰一样,都是人自己的信念吗?你可以劝我抛弃信仰,我也可以请你忘了那直觉。所以,既然想活,走便是,又何必失望呢!”
“阁下教训的是。”林丽芝突然垂下头,低眉顺眼的说了一句,便匆匆走开了。
“有意思。”光正望着她摇曳生姿的背影默默道。“这一届战队,真有意思。”
而他不知道的是,仓促离开的女郎,也默默念叨着:“有意思,这个光正,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