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宫里,崔贤妃听到林嫤让人去昭阳宫,差点将昭阳宫的屋顶都掀了的时候,心里虽然有些意外,但仍是平静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而华阳宫的胡昭容反应就要比她大一些,听到时差点没将舌头闪掉。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道:“她,她可真敢!”
说是皇后,但进宫第三天,脚跟都还没站稳,就敢将盘踞后宫多年的正一品贵妃的宫人换了个底朝天,她怎么会有这样的胆子。
说是杀鸡立威,她还以为她也只敢拿何宝林这种小角色出出血,没想到她直接杀了最大最肥的那只鸡。
胡昭容脸上渐渐认真起来,又问宫女道:“皇上呢,听说贵妃娘娘还去跟皇上告了状,皇上是什么反应?”
宫女答道:“皇上将贵妃娘娘训斥了一顿,还让贵妃娘娘将宫规抄一遍。”
胡昭容脸上严肃起来,静默着,对林嫤有了几分惧意。
皇后的权势虽大,但说到底全来自于皇帝。皇帝说她有权她便有权,皇帝说她没权她便就是个空壳子。而现在看来,皇上比她想象的要重视这个新皇后。
崔贤妃家世虽好,但是不争不抢的性子,而她家世底气不足,生的又是公主,根本无法与贵妃抗衡。元后去后,后宫根本就是贵妃一人独大,她就像是这后宫里隐形的皇后。
但是现在,她突然感觉这后宫的天要变了。
胡昭容想,她以后对皇后恐怕需要更加恭敬。
而昭阳宫的侧殿里,何宝林在屋里走来走去,哄着一直在哭的四皇子。
伺候她的贴身宫女将蛋羹端了过来,看着她,一边劝道:“宝林,奴婢早与您说过,皇后娘娘或许不能拿贵妃娘娘如何,但要对付你简直是捏蚂蚁一样轻松的事,您何不一开始对皇后娘娘恭敬一些,何必为了听贵妃娘娘的话对皇后娘娘不敬。您看现在,皇后对贵妃都敢下狠手处置,又怎么可能会放过您。”
大鬼打架,何宝林这个小鬼冲上前去,根本就是给人当炮灰。
何宝林红了红眼,哽咽道:“我何不知道这些,只是贵妃娘娘要我如此,我又如何能拒绝得了。”
她不过宫女出身,靠贵妃娘娘捧着才能伺候皇上。后宫里面,她总要选择一棵大树来投靠才能活得下去。她是贵妃捧出来的人,皇后这棵大树她靠不上,除了紧紧依靠着吴贵妃,她还能如何。
吴贵妃就是让她上刀山火海,她也只能一边硬着头皮冲上去一边希望贵妃能看在她忠心的份上拉她一把。她若敢不听贵妃的话,不用等到后宫其他人动手,贵妃就能先将她和四皇子撕了。
当初她初分到昭阳宫伺候贵妃,贵妃却说要让她去伺候皇上,她听到后多高兴啊。皇上长得那样好看,那样强大,那样的高高在上,平日里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一眼,更不敢说成为他的女人。
所以听到贵妃对她的许诺时,她就像是做梦一样。
可是等真正做了宫妃以后她才知道,这宫妃做的哪有这样简单。从她答应贵妃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命就不能自己做主了,她的宠不是自己的宠,她生的孩子也是为贵妃娘娘生的,到头来,其实她还是什么都没有。
若是重来一次……何宝林低头看着怀里的四皇子,孩子的模样虽未张开,但还是看得出来有皇上的影子。
若是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答应吴贵妃。她不后悔,哪怕现在再身不由己,她也不后悔伺候了皇上。
延庆宫里。
这座东宫比皇宫里的任何一座宫殿都要死寂。
鉴于太子最近身上的低气压,延庆宫里的宫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有宫人好不容易探听到昭阳宫里发生的事,高高兴兴的跑过来告诉太子,想要逗得太子一乐。
结果太子却看了他一眼,声音颓然的道:“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说完便扭过头去。
宫人愣了一下,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太子一向讨厌昭阳宫,皇后娘娘又是太子外家出来的人,皇后娘娘惩治了吴贵妃,他还以为太子会很高兴呢。
房公公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出去。真是什么不好提,偏偏要提起皇后。
太子转过身去,只觉得鼻子又些酸。
他还记得小时候牵着他的那只小手,从他记事起就一直牵着他牵着他,一直到他六岁。
祁王谋反的时候,祁王的人闯进了卫王府,父王不在,母妃被陈皇后困在宫中。
她带着他躲进了厨房的米缸里,他那时候害怕极了。怕自己会被杀死,怕自己再也见不到母妃。他怕得发抖,却不敢哭出声来怕引来反兵,只能捂着嘴小声的抽噎。
他还记得那时候有黑暗的米缸里她的嗓音清脆明亮,她问他:“泰儿,你怕吗?”
他不敢出声,怕一出声就会忍不住大哭,只能不断的点头。
她道:“姐姐也怕。”然后她又说:“这样,你把手给我,我们牵着手,这样就没有这么怕了。”
她的手那样软那样滑那样温,握紧了他的手,就像冬天的阳光一样,然后他就真的感到没有这么害怕了。
后来他们差点被找到,为了不让人发现他,她让他继续藏在米缸里,然后自己出去引开追兵。而那一次,她被人砍了一刀。
当小小的她包扎着伤口,还笑着安慰他说:“泰儿,姐姐不疼。”的时候,他就对自己发誓,他以后一定要变得强大,比父王还要强大,然后保护她,不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可是什么时候他们开始变了呢,当“父王”变成了“父皇”,当他们从王府搬进了皇宫之后,她不再经常出现在他身边,也不会牵他的手,见到他也会客气的唤一声“殿下”。
再然后,她还没来得及等他长大,没来得及等他变得强大,她便嫁给了他的父皇,成了他的“母后”。
母后?
太子悲伤的笑了笑,这真是一个可笑的字眼。
然后他抱着自己的双腿,难受的蜷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