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跟着慕枝走进了长坤宫,林嫤就坐在偏殿上首的位置上,简单的穿着一身黄色的衣裙,除了脸色苍白了点,与之前她每次进宫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走进来的时候,她还微垂着头,有一些的出神。
直到慕枝对她微屈了屈膝,唤了一声:“娘娘,武国公太夫人到。”她才抬起头来,看到李氏,对着她笑了一下。
李氏跪下来给她行礼,道:“臣妇拜见娘娘,娘娘千岁。”
林嫤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拖着迤地长裙小跑下来,亲自扶起她,唤了一声:“祖母!”
李氏垂着头,微皱了眉头。
林嫤这才想起了自己的失态,连忙轻“哦”了一声,道:“给武国公太夫人赐座。”
宫人搬了椅子上来,林嫤亲自扶了李氏坐下之后,自己才回到位置上坐下,接着对殿里的宫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慕枝领着殿里的宫女,对林嫤屈屈膝,道了声是,然后出去了,并关上了內殿的门。
李氏进来,一直没有听到小公主的声音,此时不由问道:“娘娘,怎么不见小公主?”
李氏除了瑞公主刚出生的时候匆匆看过一眼,到现在再没见过这个曾外孙女,想看她也是真想看她,但更多仍是担忧林嫤这里出了事。
林嫤笑道:“皇上喜爱这个女儿,这两天让人抱到乾坤宫去了。”
林嫤说得云淡风轻,但李氏听着却是叹了一口气。
真是因为疼爱这个女儿,皇上每天下了朝之后,什么时候不能来长坤宫看,何须让人抱到乾坤宫去。
且已经抱去一两天了,连元元想要见一见女儿,怕都不能自主,皇帝这明显就是生气了啊。
林嫤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岔开话题道:“祖母,家里一切可好?大伯母还好吗?”
李氏道:“国公府一切都好,窦氏自从见过晟郎和娉娘之后,也渐渐想开了,如今愿意吃饭喝药,病情也有所好转。”
林嫤点了点头,然后垂下头,一时无话可说。
李氏却看着林嫤,脸上严肃起来,道:“娘娘既然还唤臣妇一声祖母,那臣妇就托大,想跟娘娘说几句话。”
林嫤走下来,跪到李氏面前,道:“孙女谨听祖母教诲。”
李氏站起来,微微侧身避开,却并没有将林嫤扶起来,而是受下这一跪,低下头看着林嫤,开始道:“娘娘虽然是皇后,但也是我林家的女儿,一言一行皆会关系着林家,娘娘行为出错,林家自然要承担教导娘娘不力之责,既然如此,臣妇在此便责问娘娘一句,元元,你可知错?”
林嫤垂下头,真心实意的道:“孙女知错。”
李氏看着她,眼神带了些锐利,道:“娘娘知道错了,但并不后悔,是不是?”
林嫤咬着唇,并没有说话。
李氏又问道:“那娘娘既然知道错了,那就请娘娘说说,娘娘?”
林嫤顿了一下,然后道:“孙女错在,不该为了报仇,使用阴谋的手段。林家门风清正,祖母从小教导孙女,行事应有道,不应为达目的而不不择手段。孙女算计吴六郎的行为,与吴家的做法又有何异。孙女还错在,不该为了私仇,将三皇子和大公主陷入危险之中,三皇子与大公主与我们林家与吴家的怨仇毫无关系,不应受此牵连。孙女此举,愧对三皇子和大公主。孙女还错在,此举会给林家带来麻烦,引来崔家和胡家对林家的不满,特别是此时崔家女将成为太子妃之时。”
李氏摇了摇头,道:“娘娘说的这些,自然也都是错的,但娘娘最错的地方在于,娘娘并没有将皇上当成丈夫来爱戴,对非娘娘所出的皇子皇女,并未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爱,未尽到嫡母之责。于皇后这个位置来说,娘娘做得并不称职。”
林嫤“倏”的一下抬起头看着李氏,唤了一声:“祖母……”
李氏看着她,继续道:“倘若有一天有人拿三公主来做筏子,像娘娘利用三皇子和大公主这样来利用三公主,娘娘会觉得如何?”
林嫤心下一紧,便是明知道李氏说的是假设,脸上也有些愤怒起来。
李氏看了一眼她的表情,道:“娘娘能如此紧张三公主,但对三皇子和大公主却能如此利用,不过是因为在娘娘眼里,三皇子还是大公主是别人的孩子罢了。”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人皆有私,臣妇不是让娘娘对三皇子和大公主做到对三公主一样,但至少应该尽到嫡母之责。”
她也是继室进门,对老大她也无法做到像对老二老三一样,但她能摸着良心说,她对老大,已经做到无愧于心。
“对待皇上,娘娘若是真心放在心上,便不会拿皇上的孩子来冒险。”
当年宪娘,明知道吴氏对她多有不敬,但遇到危险之时,仍能一起护佑二皇子,她为的不是吴氏,看的而是皇上的面子——因为她爱皇帝。
林嫤脸上,终于出现几分羞愧之色。
李氏脸上的表情便也渐渐缓和下来,疼爱的看着这个孙女,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叹口气,又道:“元元,你看着是个冷清的人,但心里比谁都重情。更何况嫄娘自小跟你要好,你想要亲手为她报仇,祖母心里明白,倒是报仇也要讲究报仇的方法。”
“祖母也知道因为你的姑母,你总不敢放开心扉来接受皇上。但一辈子这么长,你还要与皇上长长久久的过下去,你让你姑母总是梗在你和皇上之间,该有多难受啊。宪娘是我的女儿,但你也是我的孙女,宪娘活着的时候我希望她好,但她毕竟已经走了,不能因为走了的人,而让活着的人为难的活着。所以现在,祖母希望你能好。”
想到早逝的女儿,李氏眼里也有些湿润,但更多的,是为这个孙女心疼。
林嫤也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有委屈,更多的是懊悔,抱着李氏哭道:“祖母,是我错了,只是想到嫄娘,我心里难受,我太难受了……”
李氏眼里含着泪,轻轻的拍着她:“难受就哭一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她将家族的重担放到她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身上,一个人在深宫里面对所有,能够哭的时候,又能有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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