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除了她，谁都不行吗？她就那么让你念念不忘？”

    如果特蕾莎的质问，是含怒而发的话，艾格隆已经做好了和她针锋相对的准备，自然也会继续硬扛；可是现在，特蕾莎却还在强忍怒气，近乎于恳求自己不要一意孤行，这却让艾格隆犯难了。

    他心里其实都知道，过错其实都是在自己这里，特蕾莎却选择了首先退让——如果不是过于珍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她又怎么会这么做呢？

    可是，事到如今，他也不能再退让了，毕竟话都已经放出去了，如果再原地收回的话，岂不是惹人耻笑？

    “特蕾莎，其实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吧？我觉得你和艾格妮丝的关系并没有那么水火不容……即使她在我们身边，我相信她也绝不会对你有所不敬的。”

    当艾格隆给出这样一个回答的时候，特蕾莎的眼神瞬间就从祈求和期盼转化成了幻灭后的冰凉。

    她和艾格隆相处了这么久，自然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少年人，她知道，他这个样子也就意味着他不打算改变决定了——哪怕自己已经把姿态放低到这个地步，他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

    那个浪荡王孙，其实一直都没有改变。

    “我们关系确实不错，而且如果她愿意的话，我还可以一直把她当做朋友。”接着，她冷冷地回答，“但如果她非要来给我添堵的话，那我又怎能可能将她看成是朋友呢？要我们友好相处的话非常简单，只要她不纠缠你就行了。”

    看来特蕾莎也摆明了立场不肯让步了。

    不过，艾格隆也没指望过特蕾莎支持这个决定，反正自己只要不松口，她也没有办法驳回自己的决定。

    诚然这确实很对不起特蕾莎，以后和艾格妮丝小心一点，避让着她一些吧……

    少年人眼神的闪烁，并没有逃过特蕾莎的双眼，对于丈夫的所思所想，她轻易就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此刻，她的心情除了痛苦之外，还有着百倍的纠结。

    以她自己的角度来看，她和艾格隆的婚姻已经十足的美满了，她实现了自己当初最美好的期待，与殿下组建了一个幸福的家庭，她完全热爱着自己的丈夫，而且她深信，她这一生当中绝对不会有更加理想的伴侣。

    正因为幸福和美满，所以她舍不得过于呵责自己的丈夫。

    为什么他就不肯为我纠正这最后的缺点呢？她禁不住自怨自艾起来。

    “殿下……”她发出了一声叹息，“我们结婚已经两年多了，在这段时光当中，我们朝夕相处，我从中得到了难以想象的快乐，我也试图奉献出自己的一切来讨你开心，我从来不会计较我失去了什么，因为我爱你，我相信你看得出来。”

    艾格隆对此当然无法质疑，只能低下头继续沉默。

    “我们都还很年轻，现在也还不到20岁，以后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还会在人生路上携手好几十年，我们参与过彼此的事业，也分享着彼此的权威……我考虑事情的时候，不曾从自己的利益为出发点，而是我们。

    我说这些，并不是在向你炫耀什么，我也不指望你对此感恩，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一件事——”

    说着说着，特蕾莎慢慢地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伸出手来，轻轻地摩挲着少年人的脸，“如果不是偏爱你这个傻瓜，如果不是偏爱到让自己昏了头的地步，我何须如此失态，在大家面前扮演一个可笑的泼妇呢？我从未期待过成为什么皇后，我要当皇后只是因为你的妻子必须是皇后；而我生你的气，只是因为在乎你，如果我只想着要什么皇后的尊荣体面，我倒乐得对你不闻不问……可是我做不到啊，难道你希望我这么做吗？！”

    特蕾莎这一段剖白，让艾格隆更是心虚不已。

    确实，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特蕾莎在嫁给自己之后，都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在他内心当中，也早已经把特蕾莎当成自己天经地义的妻子，哪怕有过招蜂引蝶的念头，却也从未想过还会有别的妻子。

    诚如特蕾莎所言，他们两个会携手继续走下去，十年几十年，直到走入坟墓为止。

    “特蕾莎，对不起。”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最终还是对特蕾莎道了歉，“是我不对，惹你生气了。”

    “仅仅是道歉而已吗？”特蕾莎的眼波流转，似乎将要浮现出泪光了，“难道你不觉得应该再说点别的什么？”

    也许是因为紧张，她的手有些发凉，艾格隆只感觉脸上传来的冰凉触感，正在刺痛着他仅剩的良心。

    他伸出手来，抓住了特蕾莎纤细白嫩的手掌，然后放进了自己温暖的怀中。

    “特蕾莎……情况并不会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我也爱着你，你是我的妻子，也分享着我的一切，这一点不会变的，无论是在这宫殿当中，还是在坟墓里，我们都会长久地在一起。但同时，恐怕你也能够理解一下，我会保留一点自己的私人空间，就当找找乐子寻开心。毕竟……毕竟你也能够理解吧？我们从小所见所闻，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大家都这样所以你就要这样吗？再说了我父亲就不这样！”特蕾莎瞪了艾格隆一眼，“如果你愿意克制自己，你也可以和他一样，难道我满腔爱意和无止境的付出还不够让你满足？”

    也许是觉得自己“要求过高”，她又稍稍放缓了语气，“我知道，你毕竟还年轻，血气方刚，而我现在怀了孕不能和你一起，你想要找点乐子也不是不能理解……那我可以让夏奈尔来侍奉你，或者我们身边任何一位女官，只要你单纯只是为了找乐子，她们又有什么要紧呢？”

    艾格隆这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别这么说，特蕾莎，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为什么不能这么说？你如果只想着寻欢作乐，那我们这里有的是吧？只要招招手你就可以满足，你何须费尽心机想方设法去勾搭艾格妮丝小姐呢？”特蕾莎反驳，“只要你的心不为别人跳动，这点小事我又怎么可能在意？”

    面对这样的诘问，艾格隆觉得有些挂不住了。

    “艾格妮丝小姐当然和她们不一样。”

    “是哪里不一样？难道她还会有什么别样的花式？那我倒不介意做个学生，跟她好好讨教，然后学会了用来取悦你……”

    “特蕾莎！别再说了！”这话说得让艾格隆再也挂不住了，他捂住了特蕾莎的嘴，免得她说出更加可怕的虎狼之词来。

    他知道，特蕾莎是故意用这种话来自我伤害，变相地刺激自己。

    她从小所受到的教育和修养，让她即使生气了也很难口出秽言，但是即使如此，她也依旧懂得怎样刺伤别人。

    夫妇之间的争吵，到这个时候已经是两败俱伤了，如果再继续下去的话，天知道会出现什么后果。

    “唔……你害怕什么……”特蕾莎还在试图挣扎，继续说这话。“我……说错了什么吗？”

    就在这时候，在门口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接着还没有等夫妇两个人回应，门就被打开了，接着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口。

    是谁啊，这么不知死活？

    原本正处于焦急暴怒当中的艾格隆，正愁没地方发泄，他微微一斜眼，却马上停住了。

    原来跑过来的人赫然是夏奈尔。

    虽然此刻两个人非常尴尬，但夏奈尔在身边侍奉了自己这么久，艾格隆也不忍心向她发火，于是他只是眨了眨眼，示意夏奈尔出去，别让夫妇两个人此刻尴尬的样子露于人前。

    然而夏奈尔却对他的示意置若罔闻，她三步并作两步，然后冲到了夫妇两个人的面前，接着一把抱住了的特蕾莎。“皇后陛下，您怎么了！？”

    因为她的动作，艾格隆被迫从怀中放开了特蕾莎。

    而这下他也明白了夏奈尔的用意，于是主动配合了她。

    没错，当收到了“皇后陛下单独见陛下”的消息之后，夏奈尔就已经猜到了特蕾莎肯定是要为了这件事跟陛下兴师问罪，所以连忙放弃了手上的所有事跑了过来，接着屏退左右自己在门外守着。

    当听到里面的声音越来越大之后，她终于忍不住推开了门，赶紧为两位陛下打圆场——

    恐怕，在这里所有人当中，也只有她才有这个“特权”，在任何时间点上都有资格出现在陛下的面前，而不用担心受到责难了。

    也正是因为她的及时行动，形势终于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因为夏奈尔的打断，夫妇两个人的争吵终于暂时告一段落。

    面对夏奈尔的询问，特蕾莎就算再怎样生气，也不愿意在臣下们面前丢人现眼，于是只是澹然回答，“我没事，只是略微有些不舒服而已。”

    “您现在怀了孕，最好不要情绪激动，也不要做出什么剧烈动作，不然恐怕会让孩子和您自己都受到伤害。”夏奈尔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特蕾莎，一边轻柔地安抚她的情绪，“就算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您先放一放吧……”

    接着，她又貌似不满地扫了艾格隆一眼，“陛下，您也是的，刚才皇后陛下身边没有人照顾，您怎么能和她争吵呢？要早点叫人进来才行。”

    “你说得对，是我没做好。”面对夏奈尔的指责，艾格隆点头承认了自己的过错。

    而夏奈尔的“小骂大帮忙”，也无异于将这一场风波从夫妇之间的争吵，转移到了“怎样照顾好特蕾莎”上面了，而这件事情，本来也不需要艾格隆操心。

    当然，夏奈尔知道，自己这样的操作，不可能消弭已经存在的矛盾，只是暂时掩盖下去而已。

    所以，她也并不打算就此止步。

    “陛下，您先出去一会儿可以吗？皇后陛下现在需要安静一些。”她向艾格隆提出请求。

    “好的。”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那么这里一切都交给你了，夏奈尔。”

    他这是一语双关，希望夏奈尔能够帮他把这件麻烦事给平息下来，而夏奈尔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陛下，您可真是会给人添麻烦呢……她在心里腹诽。

    在宫廷当中，几乎有一个人所共知的规则——干涉皇家的家事非常的危险，知道越多就越可能成为牺牲品，哪怕只是被迁怒也可能万劫不复，夏奈尔对此也心知肚明。

    但是她不愿意选择明哲保身，为了给陛下排忧解难，哪怕心里知道可能会有危险，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

    她刚才敢于打开门，现在自然也敢于做个和事老。

    在用眼神示意了夏奈尔之后，艾格隆走出了房间然后把房门给关上了。

    眼下房间里终于恢复了平静，特蕾莎原本激愤的心情，也终于稍稍平复了下来。

    她刚才说出的那些话，她自己也知道太过于惊世骇俗，所以心里也隐隐有些后悔，此刻正处于惊魂未定当中。

    除了后悔之外，她心里也有些迷茫。

    她从没有想到过，在自己如此明确地表示了态度之后，殿下仍旧顽固地坚持己见，不肯为自己而退让，这是她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所以她才会心态失衡。

    “皇后陛下，您刚才和陛下为什么吵得那样厉害？”就在这时候，夏奈尔小心翼翼地询问。

    “我想你应该很明白才对。”特蕾莎平静地回答，“夏奈尔，谢谢你，刚才如果不是你的话，我真的怕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您不必谢我，这些事情都是我应该做的。”夏奈尔连忙继续安抚特蕾莎，“而且，就我看来，您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什么错处，我都能够理解。”

    “你能够理解我？”特蕾莎继续追问，“你不会觉得我是在无事生非吗？”

    “当然了。”夏奈尔连忙笑着回答，“您的所作所为都没有任何错，作为一个旁观者，我可以做出这样的判断。”

    “谢谢你……”特蕾莎如释重负，然后再次致谢。

    可是，就算错不在您，我也只能站在陛下那边啊……夏奈尔在心里又默默地加上了一句话，然后歉疚地叹了一口气。

    归根结底，在“对错”之上，她还有另外一个更高的准则。

    不管怎样，既然陛下希望某件事发生，那她就必须让这件事发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