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天青进入大堂,身后却还跟着两名武士,这两人抬着范胖子的尸首,径自到了大堂之内,将范胖子的尸首放在了堂下。
两边众人瞧见抬进一具尸首进来,更是大吃一惊,胡知县几乎要从座中站起来,好在他竭力压制自己心中的惊恐,脸上划过惊慌之后,还是静坐不动。
卫天青进到堂中,瞧了胡知县一眼,随即才向蓝廷玉道:“蓝大人,本官带人往大狱提审楚欢,恰恰见到张轩欲图挥刀砍杀赵县丞,所以出手阻止。”
蓝廷玉神色镇定,微微颔首,问道:“卫大人,这是何人的尸首?”
“这是与楚欢同处一座牢房的囚犯,本官入牢之后,才发现大狱之中竟然出了这等骇人听闻之事……!”卫天青大步走到一张空椅子边,一屁股坐了下去:“此人是中毒而死。”神奇地从手中拿出那碗红烧肉,淡淡道:“本官已经询问过,此人是吃了这碗肉才中毒致命,我亦令人检查过,这碗肉中,果然有剧毒药物。”
堂上那群青柳县官吏都是豁然变色。
蓝廷玉靠在椅子上,瞅向胡知县,问道:“胡玮,对此事……你作何解释?”
胡知县起身拱手,正色道:“回禀大人,下官对此事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蓝廷玉淡定自若,竟是露出一丝微笑:“据本官所知,今夜你胡大人就在大狱之中,本官也不问你为何深更半夜往大狱去,本官只问你,你既然身处大狱之中,那边出了人命大事,你难道一无所知?”
胡知县道:“下官确实有失职之罪,还请大人降罪。”
蓝廷玉微笑点头,看向张大胡子,冷冷问道:“张轩,你是大狱牢头,狱中有人中毒而死,你可知情?”
张大胡子自始至终低着头,不敢说话,此时只是回道:“大人,小人……小人……!”
“知不知道?”蓝廷玉再问一句。
张大胡子终于抬起头,额头冒出冷汗,点头道:“小人……小人知道……!”
他说完这句话,胡知县那边已经皱起眉头来,嘴角微微抽搐。
蓝廷玉笑道:“好。那本官再问你,这人为何会中毒而死?这碗红烧肉,可是你们送进去的食物?为何食物中有毒药?”拿起惊堂木,“啪”地一声拍响,厉声道:“将你所知,一五一十俱都交代上来,若有隐瞒,可莫怪本官不客气!”
胡知县唯恐张大胡子漏嘴,急忙抢着道:“蓝大人,下官斗胆说一句,据下官所知,楚欢进了大狱之后,与同室囚犯发生激烈冲突……这碗红烧肉,下官只怕是他们在囚牢之中内讧所致。”
“内讧所致?”蓝廷玉淡淡笑道:“胡大人,你的意思是说,这碗肉里的毒药,是牢房中的囚犯所下?”
胡知县硬着头皮道:“下官确实是这样认为!”
“胡大人,本官倒是诧异了,这些人既然被关在大狱之中,难道事先没有搜查身子?”蓝廷玉摸着下巴的青须道:“囚犯从何处得到如此剧毒的药物?”
胡知县露出惭愧之色道:“这是下官失职……!”
他现在只想避重就轻,失职之罪自己能担下来,但是谋害之罪却是万万不能认。
蓝廷玉笑道:“原来又是失职。”顿了顿,叹道:“本官却有些想不通,囚犯戴罪之身,不思悔改,却依然敢在大狱之中投毒杀人,这……当真是骇人听闻啊!”
胡知县额头微渗冷汗,但还是道:“回禀大人,甲字号房关押的都是大奸大恶之徒,这些人穷凶极恶……心怀怨恨,暗中下毒,却也未尝不可解释!”
“不错,倒也说得通。”蓝廷玉点头道:“那照胡大人所言,这下毒之人该是楚欢才是,对吧?”
胡知县不敢说死,只是道:“究竟是谁投毒,还要细细调查,中间原委,下官只能是推断,却不能确定!”
蓝廷玉微微一笑,看向张大胡子,问道:“张轩,胡大人的话,你是否赞同?你觉得是否是囚犯由恨生恶,投毒杀人?”
张大胡子低着头,却并没有立刻说话,堂中一时间静的怕人。
卫天青此时也终于沉声道:“张轩,你若将所知事情从实招来,蓝大人必回从轻发落,若是混淆视听,在此胡言乱语,嘿嘿……!”他只是冷笑,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这不说比说出来的震慑力还要大。
胡知县也急忙道:“张轩,你知道什么,尽管说出来。你虽然有过错,但却也是本官失职,真要有失职之罪,本官率先领受!”
他这话却是给张大胡子底气,提醒张大胡子不要害怕,两人绑在一起,定要撑下去。
张大胡子终于抬起头,看了胡知县一眼,不知为何,他此时的表情倒显得十分镇定,脸上那股子惊恐之色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也不知是不是胡知县这句话给了他底气。
“回禀大人,小人都招了!”张大胡子一咬牙,终于道:“红烧肉里的毒药,并非囚犯投毒,而是……而是小人亲手下的毒药!”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谁也想不到张大胡子竟然如此轻松便将罪责认了下来。
胡知县先是一惊,随即眼眸子中显出几分感激之色,暗想:“张大胡子,亏着本官平日对你照顾有加,危急时刻,不愧是条汉子。”
张大胡子主动认罪,胡知县只以为张大胡子这是要将罪责都揽过去,这是丢车保帅的招数了。
……
蓝廷玉淡淡道:“张轩,你此言当真?当真是你亲手下毒,害死了此人?”
“回大人话,小人不敢欺瞒。”张大胡子抬头,从容道:“这碗红烧肉本来是要送给楚欢,送去之前,小人偷偷放了毒药,可是后来阴差阳错,楚欢没有中毒,却是这范胖子中毒而死……!”
“啪!”
惊堂木响,蓝廷玉冷声道:“那你为何要投毒,为何要置楚欢于死地?”
张大胡子瞥了胡知县一眼,平静道:“回禀大人,小的与楚欢无仇无怨,怎会想杀他?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胡知县心中一跳,就似乎一桶冷水临头泼下,全身顿时泛起一阵寒意。
“奉命行事?”蓝廷玉面不改色:“奉了何人之令?”
张大胡子低下头,道:“小人不敢说!”
“说!”卫天青厉声喝道。
张大胡子抬起头,抬起手,豁然指向胡知县,朗声道:“小人只是小小牢头,指使小人投毒的,乃是知县老爷!”
胡知县只觉得头晕眼花,五雷轰顶,他最信任张大胡子,可是没有想到片刻之间,蓝廷玉甚至没有动刑,张大胡子就将自己卖了。
他霍然起身,指着张大胡子,又是愤怒又是惊恐,颤声道:“张……张轩,你疯了吗?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说完这句话,胡知县脑中灵光乍现,猛地觉得事情大大不对,方才张大胡子面无惧色,说话之时镇定无比,在如此场合,张大胡子为何会如此淡定?
张大胡子已经大声道:“小人不敢说谎。知县老爷忌惮楚欢,生怕最后定不了楚欢的罪,担心楚欢出狱之后会报复,而且楚欢是知县老爷的绊脚石,所以老爷这才下定决心要除掉楚欢。他找到小人,交给小人毒药,让小人投毒在饭食之中,毒死楚欢……!”
胡知县气急败坏,不只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恐惧,全身发抖,脸上肌肉扭曲变形:“张大胡子,你血口喷人,本官……本官何曾下过这道命令?你……你诬陷本官,可知后果如何?”
“小人只是据实道来!”张大胡子声音清朗,面无惧色:“老爷为了以策万全,还让小人事先找来范胖子,给了范胖子一包同样的毒药,那是准备栽赃陷害。到时候楚欢一死,便能从范胖子身上搜出毒药,便可证明是范胖子投毒……府城就算来人调查,人证物证俱全,范胖子也无法抵赖,只能成为毒害楚欢的替罪羊……只是后来出了差错,楚欢没死,范胖子却中毒而死……!”
堂中众人满脸惊恐,固然是因为大狱之中出现了这样离奇的毒杀案,更为惊骇的是,谁都知道张大胡子乃是胡知县的心腹,可是今夜夜审,张大胡子却是如此轻易出卖了胡知县。
而且张大胡子说话之时,条理清晰,毫不打哽,这些话说起来熟练无比。
胡知县头晕眼花,几欲跌倒,一把抓住椅把,一屁股软坐在椅子上,脸上的神色难看之极,冷汗已经如雨下,口中喃喃道:“这是……这是陷阱……陷阱……!”却也不知道他口中的“陷阱”究竟指的是什么。
蓝廷玉却依然是淡定自若,道:“张轩,还有什么,都说出来!”
“范胖子死后,老爷担心府城来人调查,所以想着将范胖子的尸首和物证都处理懂掉,断了线索和证据,但是楚欢却拦在狱中,不让我们取出尸首和物证。”张大胡子声音洪亮,满堂之人都能听清楚:“老爷深更半夜前往大狱,就是想捞出尸首和物证,但是楚欢铁了心,我们打不过楚欢,老爷又不敢惊动太多人,所以僵持不下。后来老爷下了命令,让小的召集人手取弓箭,准备将甲字号房的囚犯俱都射死,回头直接冤枉他们要越狱……!”
卫天青盯着胡知县,冷笑道:“好歹毒的心肠!”
蓝廷玉此时也看向胡知县,淡淡笑道:“胡玮,张轩所言,可有虚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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