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人群的最边缘，沈水碧呆愣愣的抬头望天。
    对沈水碧而言，她离开李启已经是数百年之久了。
    数百年，对她而言，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毕竟也一万多岁了，如果算上罗浮山内的一些奇观导致的时间流速差异，她至今差不多能有一万五六千岁。
    这对五品来说，还很年轻，而且是年轻的有些过份，也正因为如此，沈水碧在现在这一支掌戮小队之中，也属于小妹妹那种角色。
    虽然她其实是这里面第二强的那个就是了。
    眼前她执行任务的这支小队，是好几位战区指挥联合凑起来的，都是最强的掌戮，所执行的任务也是绝密。
    为了凑这支小队，这些战区指挥各自想办法，让自家的掌戮硬生生腾出来了不少力量，比如博岳就把所有掌戮任务都丢给了李启，然后抽调其他人来到了这支小队之中。
    至于他们执行的任务，则是一场布置的大计划，沈水碧甚至都只知道这场布置的一部分，她所负责的这部分，是构筑一条阴性力量的防线。
    这很难，但经历了这么多掌戮还有战区指挥的资源投入，总算是有惊无险的结束。
    中间有很多很多的困难和故事，也经历过许多的战斗和冒险，甚至遇到过人道的攻城战，死伤并不算低。
    不过……这几百年过去了，现在，这个任务已经完成了，目前幸存的所有人正在聚会，算是做最后的告别。
    这场简单的宴席，没有什么准备的佳肴和酒水，只有一些大家自带的食物，都很普通，有些甚至还是话梅味辟谷丹这种东西。
    毕竟不是每个五品都会随身带吃的，不像李启。
    沈水碧独自一个人坐在聚会的边缘，看着她在之前几百年构筑的防线。
    那是一条巨大的星际长城，是某个宏伟工程的组成部分，类似于人道的战争堡垒，但用的技术并不是同一类的。
    这是阴性力量的防线，理所当然的，制造者大部分都是女性。
    就和小兔崽子一样，天生具备阴性力量的生命大多数都是女的，所以这里现在基本就和女生宿舍一样。
    不过，还是有些修行阴性力量的男性，他们也在其中，而且看起来还挺受欢迎的，并没有受到排斥。
    只是，这些事情和沈水碧都没有关系，她一如既往的孤僻，沉默，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原地发呆。
    但，这个时候，却见一位五品掌戮端着一杯酒，飘到了沈水碧的身边，说道：“呼，终于搞定了，这可真是难，你这人，干活挺积极的，怎么到了聚会的时候就缩在这种地方。”
    “没什么，人太多我不太喜欢。”沈水碧看向对方，如此说道。
    眼前这个人，叫做皎，是类人种族，不过略有些差别，她的身材非常细长，腰部只有一个拳头大小，手指甚至只有筷子粗细，脸部的五官并不是人的五官，而是类似于……雪蝉一般，整个身体雪白，略带半透明，散发着蓝白色的幽幽荧光，就好像那种雕塑一般，不过却有着相当的美感，一点也不丑陋，给人一种‘精灵’的感觉。
    皎来自一个四品世界，那个世界也是遵循巫道的世界，她是其中一片地形的自然之灵所孕育出来的道韵化身，最终选择了加入这场战争。
    “你总是这样，很难想象……这种样子的你，居然还能找到夫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顶着这种冷漠和你在一起啊？”皎叹息着说道。
    她是沈水碧这些年来唯一建立起‘朋友’关系的人，因为兔子过于孤僻和冷漠，还总是呆呆的，只有皎这种性格温柔的人，才花了一百多年的时间和她搭上了话。
    之后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不是很在乎这些。”沈水碧思考，沉吟了一下，接着如此说道。
    “我好像能想象出你们两个相处的样子了。”皎摇了摇头，表情有些无奈。
    确实能够想象的出来，无非也就那么几种情况。
    要么是个自来熟，脸皮厚的男人，不管怎么冷淡他都无所谓，死皮赖脸的缠上来，好女怕缠郎，硬生生把沈水碧这种冰山拿下。
    毕竟，在皎看来，沈水碧虽然冷淡孤僻，但并没有什么主观上的恶意或者拒绝之类，如果熟悉之后，会发现这种冷淡的本质其实是呆呆，如果真有人能够顶住几百上千年的不理不睬，还坚持不懈，那说不定还真能拿下。
    要么就是个和沈水碧一样的闷葫芦，两个人就这么对坐，互相在一起闷，闷个几千年，习惯了对方就在旁边了，于是日久生情，自然而然的就走到了一起。
    只是，不管那种情况，都显得很沉闷啊。
    不过也是，沈水碧本身就是个沉闷的人。
    “你想象的是什么？”沈水碧这时候，突然问道。
    “嗯……大概是这样。”皎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将自己所设想的两种情况告诉了沈水碧。
    兔子听完，突然轻笑一声。
    这一个笑容让皎愣了一下。
    啊？她笑了？
    这可是稀罕事，这几百年可从来没见过她的这种表情。
    “你想的太错了，他可不是这样。”沈水碧如此说道。
    这让皎更是讶异，这可是她几百年来第一次看见的罕见情形，这个孤僻的闷葫芦月精，居然主动挑起了话题。
    于是，她立刻说道：“洗耳恭听。”
    “其实也没什么好听的，只是……他和你说的都不太一样，最开始我们接触，其实是从巧合开始的。”沈水碧笑了笑，从那时候开始讲述李启的事情。
    皎认真的听着。
    她发现，在沈水碧的描述之中，那个叫做李启的男人，似乎有着某种程度的奇怪气质，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会比在外面多话。
    一开始，沈水碧并不觉得他有什么特殊的，但很意外的是，她并不讨厌待在他身边，而且还很习惯，有一种……待在家人身边的安心感。
    这种安心感，填补了那时候，罗浮山覆灭之后的惊恐和茫然。
    是的，安心。
    那个，李启并不是死皮赖脸追着不放，但也没有花上几百年和她一起发呆，他只是正常的，像个凡人一样，带着沈水碧在没什么稀奇的百越一带旅行。
    “听起来，还意外的挺平凡挺正常的。”皎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
    是的，从沈水碧的描述中来看，虽然这是个很温和朴素的人，但因为这种温和，倒是给人一种很平凡的安心感。沈水碧点了点头：“是很正常，但就是，安心，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反正他基本从来不会碰到我的不喜欢的地方，除了有时候……喜欢拉我的尾巴。”
    “好了，话题到此为止。”皎立刻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以沈水碧着迷迷糊糊呆呆的性子，再说下去怕是要听见一些闺中秘事了，还是不要这样。
    “嗯，不过，他虽然给人一种平凡普通的感觉，但其实……他还挺厉害的，不是看起来那么平凡。”沈水碧笑道。
    “挺厉害的？能让你做出这种评价，那恐怕是真的有两把刷子。”皎如此说着，然后接着问：“他有什么能耐？”
    “你非要问有什么能耐……那他最突出的应该是，修行特别快吧？”沈水碧思考了一下，认真的回答道。
    皎哑然失笑，感觉有些幽默。
    修行特别快，这算什么能耐？
    这里是掌戮的位置，在这里的人，哪个不是超级天才，谁不是在自己的文明之中，甚至是这个宇宙里修行很快的那一批人？
    这些掌戮，其中不乏三岁修行，十岁入品的人，要说天赋，这些掌戮已经超越了九成九的人了。
    看见皎的这个表情，沈水碧连连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真的是……特别特别快。”
    兔子用很认真的表情对皎解释道：“他修行到五品，只花了一千年左右。”
    “嗯――！？”皎拉长了语调，发出了一声古怪的声响。
    “一千年，五品！？等等，这话的意思是，他最开始碰到你的时候，你是五品，他还是九品？”皎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对，所以说，很快吧。”沈水碧笑着说道。
    说实话，皎有些不敢信。
    但沈水碧是个不喜欢说谎的人，再说，这种事情她也不至于说谎吧？
    皎有些感叹的说道：“平和，温柔，安静，博学，亲切，然后一千年升到五品……我都有些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汇聚这么多特质在自己身上。”
    当然，她也只是说说而已，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并不觉得那个男人会真的好到这种程度。
    “快了，等这里的事情做完，就可以见到了他了，真是过去了，好久呢。”沈水碧如此说道，继续抬头看天。
    真的好久。
    有点，想他了。
    皎只是笑笑，然后选择了起身，告别了沈水碧。
    刚刚去找她，只是担心她被人群孤立而不开心而已，现在看见沈水碧其实还挺乐在其中的，并且也有真正建立紧密关系的人，自然也就放心了。
    这种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还挺不错的，有些好奇她和那位李启到底是怎么相处的了，她对自己的丈夫也是这种态度吗？
    想着这些，皎进入了人群之中，她本来就很受欢迎，很擅长和人打交道，所以才能顶着沈水碧的性子和她成为朋友。
    至于兔子，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考虑那些，也不知道对方的用心，她自始至终都保持着自己一开始的模样。
    事情已经做完了，马上就要回去了吧？
    不知道，李启一个人扛了那么久的掌戮任务，累不累啊？
    沈水碧想着自己的事情，完全忽视了人际关系，也不在乎和这些人处的关系好不好。
    对她而言，这些事情并不重要。
    宴会就在大家欢快的庆功之中结束，其实加起来也不过一个时辰不到，大家就只是简单庆祝了一下，而沈水碧就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最边缘的等到了最后。
    接着，所有人的‘盟’之中都传来了消息。
    会有一位四品前来接他们回去，所有的布置已经完成，接下来的几十年里，他们将会亲眼看见自己所负责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样子。
    其他人都对此欢欣鼓舞，他们也很想知道，那么多战区指挥，保密行动，再加上如此多的掌戮负责的，究竟是怎样的工程。
    不过沈水碧并没什么感觉，因为对她来说无所谓，但她也很高兴，因为终于可以回去了。
    女儿，还有李启，应该都在等着自己吧？
    这么想着，她也欢欣起来。
    皎则长舒一口气，总算来了，这下可以平安回去了。
    所有人都静静等待着有人来送他们离开这里，五品虽然可以穿越虚空，但毕竟需要时间。
    四品以上的大能者，才能够真正做到快速赶路，而不是花上几千上万年在虚空里慢慢游荡。
    没过多久，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出现在了这里。
    没有想象中的压迫感，相反，这个气息非常的平和，但依然可以感受到一种撕裂现实的窒息感。
    五品们所依赖的现实世界，被这股气息毫不留情的撕开。
    天道极限也好，他们所依存的那些物理常数，化学性质，在这一刻都被撕开。
    不是改变，五品也能做到一定程度上的改变，这是彻底的撕开，在这里，现实世界的法则彻底化作虚无，一个崭新的现实将这里包裹。
    只是……这个崭新的现实，其实和现实世界差距并不算大，所以他们依然可以理解。
    但这个时候，沈水碧却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她歪了歪头，疑惑的说道：“李……启？”
    随着她的话语，李启的身影随之浮现，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这都被你认出来了？我可是故意改变了气息的。”
    “因为很熟悉嘛，而且，你晋升的，好快……我刚刚才和人说过你晋升的快来着。”沈水碧很自然的说道，没有任何生疏。
    倒是的皎，眼皮抽了抽。
    等等。
    这位就是李启？
    啊？
    为什么是四品？
    说他修行速度快，这也太快了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