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气继续侵蚀着。
    这下，就连天下都要毁灭了。
    天下的穹顶肉眼可见的出现裂缝，衰变的元气真正让所有的修行体系都开始从底层开始崩溃。
    设想一下，当巫觋们无法通过祭祀和交换获得‘气’来构筑自己的内天地。
    当妖气和人气都消散，人道无法通过修行和‘众人’的凝聚来获得力量。
    武道几乎消失了，因为武道内气已经消失了，元气的改变直接导致了混沌之气的性质产生改变，进而导致了武道内气的基础不再成立。
    四品以下的武道功法，完全变成了废纸，一部都不能修行了。
    各个道统的基层都在崩溃，就连大能者们都无法阻止这种事情的蔓延，因为元气崩溃是从时间的开始进行的，也就代表了所有依靠宇宙诞生而产生的事物都会受到影响。
    现在还只是修为而已。
    很快，当元气的侵蚀开始继续的时候，所有的物质都会开始崩溃，到时候就不是修行的事情了，连万物都会毁灭。
    当然，以现在的速度来看，大概还需要四五十亿年的样子。
    其实还是相当长的，对凡人们来说，他们的生活几乎没有变化。
    非要说变化的话……大概就是，高来高去的武林高手们都消失了，很厉害的仙人们好像都死了。
    中间层的修行者已经几乎完全无法运行了，修行体系几乎十不存一，大部分都直接毁灭了，因为年轻一代根本没办法‘入门’。
    而已经入门修行的那些，也会发现，自己的力量，自己体内的气，用一点少一点，甚至不用也会自己少，最终耗尽之后，只会慢慢跌落成凡人的模样。
    有的修行体系，还在利用某些特殊的办法苦苦支撑，但怎么也难以抵抗这一从宇宙开始就产生的剧变，相信他们的修为完全湮灭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就是末法时代。
    灵气断绝，修行之路从此打断。
    但这只是最浅薄，最明显的事情而已，等到四五十亿年之后，所有的物质都会溃散，崩灭，到时候凡人们也不可能幸存。
    实在性。
    唯有具备实在性的力量，才能够在这样的浩劫之中生存下来。
    而天下的生灵们，没有抵达四品的存在，就只能希冀着自己可以被大能者们所庇护。
    四品只能勉强护住自己，只有三品才能够顺带庇护他人。
    家中有三品大能者的道统，此刻倒还没有覆灭的风险，但谁能说得清楚以后呢？
    现在的天下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呢？
    沈水碧行走在天下。
    她离开了巫神山，这次主要是要前往罗浮山，看看罗浮山的情况。
    但是在罗浮山的周围，她清晰的看见了，昔日围绕着罗浮山周围的仙气和罡风都开始有气无力了。
    她走到罗浮山的外围，就看见迎客的云雀们飞了上来。
    这些修道的小妖怪多半都是九品八品的，纷纷飞了过来，化作小道童的模样，一个个行礼道：“真人！”
    “真人！您回来了？”
    沈水碧看着这些云雀，她们身上的灵气都逸散了许多，也就是借助罗浮山此地的力量，才能勉力维持罢了。
    毕竟，对她们来说，她们已经几乎无法从外界获取到所需的灵气。
    道门修行法讲究一个采天地灵气，聚五灵精华，可现在根本就已经做不到了，外界一片空虚，没有什么东西可供采摘。
    于是，沈水碧挥袖，散了几十枚灵丹出去。
    既然从外界无法弥补，那就靠丹药吧。
    “你们收着，对了，娘娘如何了？”她问道。
    那些云雀欢天喜地的收起灵丹，塞进嘴中，身上灰暗的云纹都舞动了起来，扇起翅膀来都有劲儿了，叽叽喳喳的感谢道：“多谢真人！娘娘就在山上呢，有娘娘庇护，山里暂时和外边不一样，我听说外面现在老死的七品都一堆一堆的，山内从五品到九品，暂时都是仰仗娘娘的力量得活。”
    “娘娘在山巅开了一汪灵池，坚持不住了就可以去接一些来，只是大家都知道，如今山上全依靠娘娘，所以都不敢多取。”
    这时候，另一只云雀又开口问道：“对了对了，真人，姑爷也是二品高人――”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别人的云雀拖了回去，捂住嘴，叽叽喳喳的飞远了。
    看着这帮小孩，沈水碧摇了摇头，然后朝着山上走去。
    一路上所看见的都是灰暗，元气衰竭带来的各种后果已经初现端倪。
    还好罗浮山尚有三品存世，能够苟延残喘，可若是局势继续发展下去，未来等到元气全部毁灭之后，就连天下也会崩灭吧？
    天下崩灭，那他们就只能蜷缩在罗浮娘娘开辟的‘诸天’之中了，到了那个时候……
    活，肯定能活，只要罗浮娘娘不死，他们怎么都是能活的。
    但逐道那就别想了。
    道途断绝几乎是注定的事情，虽然逐道和修行没什么必要联系，但修行之路都攀不上去，你根本没有足够的技术手段和能力去验证你的道。
    道是理论，但如果你的技术手段连做实验都做不到，那你怎么去验证理论呢？
    失去了技术体系，那么最后所有的理论，都只会变成空谈而已。
    修行体系和技术体系，本身就是为了更好的逐道而诞生的。
    术法是道的验证，而道又反过来促进了术法的诞生。
    就是不知道这次元气毁灭到底要到什么程度。
    沈水碧甚至有些想要闭上眼睛不去正视那些难解的疑问和骇人的没落景象，以便尽力逃入一个清白无辜的假象世界。
    因为她已经可以看见未来了，未来的万事万物都面对着死亡、恐怖、痛苦。
    毫无保护，甚至无法从道心中获得慰藉，也难以从理智求取忠告。
    因为沈水碧很清楚现在的状态，她懂的不少，看了很多大能者写的文章来解析现在发生的一切。
    普通的修行者们，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花费在自我强大上了，他们根本无力对抗外界的恐怖和那种压迫感。
    她现在只能够胆战心凉地挨日子，不相信有任何明天存在。
    ――――――――――
    现实宇宙，好似一架老旧的琴。
    其发出的隆隆低音振荡回响了这么多年后，终于逐渐停息，然而它早已进入了这世界的方方面面。
    可以看见，不少学校、门派和各类组织和集会所都散发出了腐败气息。
    这些腐败气息早已袭击过许多修行者，令他们忧郁或者疯狂。
    有一种对付这种巨大的衰亡气氛的方法是玩世不恭的讥讽态度，他们以跳舞唱歌饮酒，用来解愁，声称为未来担忧是老朽们的蠢事。
    他们怀着某种类似自杀的狂热谈论着宇宙的毁灭，并且摆出玩世不恭或者冷漠的姿态，似乎趋于衰亡的宇宙无法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
    还有一些怀抱希望的人，则希望研究那些衰朽的元气，希望在宇宙毁灭之前，就获得将自己纳入新的宇宙次序的能力。
    因为按照历史来说……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宇宙最初不是现在这样的，他们也只需要让自己融入衰朽之后的元气就行了。
    只不过……
    僵尸李启，看着那一切。
    但他没什么动静，因为那些事情和他无关。
    他已经二品了。
    哪怕元气被污染，他也不会有事。
    实际上，三品以上的大能者们，他们最次最次也就是活在自己的世界，失去神智和思考能力而已，他们已抵达超越一切正常性与独特性的彼岸，他们之所以还在行动，只是因为还需要竭力完成自己超越个人的无暇使命而已。
    所以，对僵尸李启来说，他没有出手的必要，实际上，他也没有能力出手。
    背着太一的躯壳，他动不了。
    而其他人也不敢贸然引动太一的身躯，哪怕太一的本体不在，这具躯壳也不是一品以下的存在能够触碰的。
    僵尸李启能够依靠三界和日月行路，保持自身的稳定，已经是非常厉害的了，再多的事情他也做不了了。
    僵尸魔王子也不知所踪，因为僵尸们都有着完全的神智，他们除了没有心灵之外，一切都很正常。
    但……就是让人觉得有些别扭。
    僵尸李启，是一个有着高等智慧，却没有自我意识的东西。
    他们会思考，能理解，能说话，但唯独无法‘感觉’。
    他们没有痛，看不见东西，也听不见东西。
    这有点像是什么呢？像是游戏玩家。
    在玩生存游戏的时候，角色如果受伤了，玩家可以清晰的看见，自己的角色身上有一个‘剧痛’的标志，还能看见流血，看见自己的角色变的一瘸一拐。
    可是……玩家痛吗？
    玩家能理解角色在痛，但玩家不能体会到这种痛。
    同理，玩家可以观测到游戏内发生的种种事物，但唯独不知道角色看见了什么。
    玩家可以很清楚的看见自己角色的力量，敏捷，体质等等属性，却感受不到角色的‘强壮’‘迅捷’‘健康’。
    对玩家来说，力量只是一个属性，而不是自己身上的肌肉的触感，自己运动时候的轻松。
    力量只要够用就行了，至于自己的主观感受完全没有意义。
    而在游戏里‘吃喝’也是如此。
    难吃？好吃？
    这些其实根本就不重要，因为你压根就吃不到，如果食物不能给你带来各种buff，那你大概率会完全忽略掉食物这种东西，毕竟你感受不到。
    住宿，医疗，也是都是这样。
    医疗不需要在乎痛不痛，疗法舒适与否，因为玩家看见的只有血条，至于放疗和化疗的痛苦，只不过是状态栏的一个buff，根本就无所谓。
    住宿，不管是草屋还是宫殿，在玩家眼里有区别吗？甚至，风景都是一样。
    不管是什么风景，玩家看见的都是差不多的东西，他体会不到雪山的风，感受不到沙漠的热，品尝不到海水的咸。
    对他来说，一切都只不过是状态栏上的状态，他完全没有任何的感觉。
    自我意识的重点，就在于‘意识到这是我’。
    但那对于僵尸李启来说，他目前的高等智慧，是无法把‘我’挂在身上的。
    自始至终，他都只不过是一个看着状态栏行动的‘ai’，而没有‘我的感受’在心中的。
    不对，他压根就没有‘心’，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我的感受’。
    如果把地点放在‘欲界’或者‘纯粹精神’的领域之中，就会发现，僵尸李启根本就没办法进去。
    他没有精神力量，也没有心灵。
    所以……心灵到底是什么呢？
    不知道。
    没有人能够理解‘心灵’和‘意识’到底是怎么来的。
    有人认为，心灵本身其实就是‘物质’的一种体现，所谓的思想本质上是根植于物质运动之上的，但类似李启这样的哲学僵尸的存在，已经将智慧和思想分开来了。
    生命可以拥有智慧，拥有思考的能力，拥有对外界的感知，就好像是草履虫一样。
    草履虫可以对外界做出反应，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也具备一定程度的思考能力以及‘智慧’，那么……草履虫有‘自我’吗？
    具备智慧，能够思考，不是‘自我’和‘心灵’的必要条件。
    僵尸李启有着智慧，能够思考，但他没有心灵。
    那么……李启的‘心灵’，在什么地方呢？
    被夺走的‘心’，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僵尸李启不在乎，当然，他也没有‘不在乎’这种感受，但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他并不想找回自己的心。
    于是，情况就这么僵持着。
    到底有什么地方，可以寄存一个人的心灵呢？
    心灵无形无质，难以观测，只能依靠‘其他心灵’去感受，但就算是其他心灵，也总是能感觉到那一堵高墙的存在。
    高墙阻碍着人们相互理解，人永远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感受，而难以体会其他人的感受。
    似乎，我们能感觉到的，永远只有自己的心灵。
    就算通过‘同情心’‘同理心’这种机制感觉到了别人的感觉，但那也只不过是一种自说自话的幻觉罢了。
    就好比是，你看见了僵尸李启被砍了头，你会觉得僵尸李启痛吗？
    或许会有幻痛，但实际上僵尸李启没有任何感觉。
    那么，怎么才能感受到李启的心呢？
    有什么东西，可以容纳主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