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仙仙从此以后像是任何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和伙计们忙着生意,空闲时就读读经、练练剑。
时光匆匆已到三月,三月初三这天,鸿宾楼外忽然列下一队兵马,停下一乘大轿。
鸿宾楼的伙计和客人们都好奇地拥出来看,当先下马的人正是胡勇刚。胡勇刚请出轿内一个着红袍金带的人,那人白面无须,唇涂红脂。
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胡勇刚只叫三花快去让胡仙仙出来。胡仙仙一出来,只听人高宣一声:“圣旨到!”
众人都被惊得不知所措,见胡仙仙跪下,众人才慌忙跟着跪下。胡勇刚请出的那人正是宣旨的太监,只听他宣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苍天浩德,泽被万民。政通人和,祥瑞频现。愚鲁妖蟒,逆天为恶。得道真仙,顺天诛邪。为表朕之敬意,万民之敬意,特封胡仙仙为福慧保民玉女。兹命骁骑营将军胡勇刚为迎贤特使,护送有功人等上京领赏。着福慧玉女随迎贤特使即日启程进京。”
胡仙仙狠狠的瞪一眼胡勇刚,胡勇刚眼睛瞟向右方。胡仙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岑载道、乔楚诗也在,她心中一阵疑惑。
宣旨太监催促:“福慧玉女,快领旨谢恩吧。”
胡仙仙双手举过头顶,接下圣旨。她并没有正式出家为道士,可还是得当做自己就是道士说场面话:“贫道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完旨后,太监和胡仙仙又说了许多客套话,胡仙仙虽满心不悦也只有应付着。好在他们还要出北门去小芭蕉坡义庄对程浩风宣诏,没有在这儿逗留得太久。
乔楚诗没有随他们同去,她留下来对胡仙仙说清情况,并督促她启程。
胡婶在一旁听他们说话,就问:“怎么催得这么紧?不像是上京受封领赏的,倒像是押送罪犯赴刑场。”
胡仙仙也问:“乔元君,别怪我娘说话莽撞,这真的挺蹊跷。胡将军上京前路过此地,我就说过不要提诛杀佘日茫的事,他怎么还提?皇上把行程催这么紧,是真的迫不急待要见我们?”
乔楚诗笑一笑,解释道:“这些年各地斩妖除魔的事儿多了去了,皇上怎会对这些事上心?”说着她又皱了皱眉,“说实话,我也对此次上京之事心怀忐忑。”
胡仙仙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就带她楼上自己房中。乔楚诗这才说:“仙仙,你和你母亲不愿惹事生非的心思,我理解。这次的事不是胡将军主动向皇上提起,是秦真人让慎郡王向皇上奏报的。”
胡仙仙反问:“秦沐风想让皇帝封赠他,只说他自己如何道行高深就完了,何必牵扯我?”
乔楚诗凝神思索一会儿才讲:“修行的人有很多都想从皇上那儿讨个封号,这种事实在太多,慎郡王起初也没在意。就是胡将军也觉得这无非就是说些皇帝如何圣明,能引得神仙来辅佐社稷的歌功颂德之语,在你提出不要将这些事上报朝廷之后他也就不打算说。”
胡仙仙疑惑的看向乔楚诗,“不打算说,怎么还是说了?”
乔楚诗说:“胡将军路过景阳县时,秦真人再三叮嘱胡将军,必须要将此事奏报皇上知道。秦真人说这关系的不是几个人的功名利禄之事,是关系天下苍生福祉的大事。”
胡仙仙听得冷笑:“直接说是又将洪水滔天,我们能拯救天下万民,再造一个尧舜之世好了。
乔楚诗很严肃地说:“胡将军不想辜负秦真人的嘱托,在皇上召见之时,提了几句关于你们的事。没想到,皇上一向敬重的段天妃竟说她要办一个为皇上祈福的法会,一直没有合心的人选,听到你们的名字便觉得你们正合适。”
“段天妃?皇上的宠妃?”
“是皇上御封的‘圣德天妃’,法力高强,为我道门之中的泰山北斗。”
“啊,哈?”胡仙仙叹一声,又笑一声,她没想到这事儿也演变得这么复杂,“难怪你要对此行心怀忐忑了。乔元君,且放宽心,是福是祸,我们都得闯一闯了。”
待得宣诏队伍将程浩风从义庄接回,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向皖州行进。到皖州景阳县向秦沐风宣旨后,因杜婉芷要探望她嫁往京城南郊的二姐,也随同一起出发。
这一行人多是旧相识,彼此熟络,相处得很好,自皖州到寥州行程愉快。
程浩风受封福明保民大仙,他说这是乱取的封号,自己又不是跳大神儿的江湖骗子。但程浩风也不得不接受,因为能在人间为帝者皆是应星的五爪金龙,他们不能明着违逆皇上。
马鸣风得封福衍真神,归冲虚得封福厚真神,因他二人为在职地仙,所以没有让他们赴京。皇上赐下许多金银珠宝,帮他二位修缮庙宇。
秦沐风得封福仁保民大仙,这一行人中数他最为春风得意。他与杜婉芷的婚期已经确定,此次杜婉芷上京正是告知她二姐杜婉兰来赴喜宴,也顺便在京城采买些时新精美的嫁妆。
在寥州馆驿内,几人正在闲聊休息,一个小乞丐探头探脑地向里张望,驿卒一见他就哄他走。
小乞丐不动,眼睛骨碌碌地望着宣旨太监党本安手中的糕点直咽口水。
党本安一笑,“小娃儿,来,赏你吃。”
小乞丐环视一下众人,见他们都没有恶意,这才一把抢过党本安手中的糕点吃起来。
驿卒一把将小乞丐提起来,撂了出去,“得了吃的还不快走?”
党本安搓搓自己的手指头,嫌弃地说:“咦,也不懂说声谢谢……这手怎么有股子怪味儿?我得去洗洗。”
党本安一走开,杜婉芷连忙去扶起因驿卒用劲太大而摔倒在地的小乞丐,“伤着没有?”
小乞丐扯出被杜婉芷拉着的手,怯怯地看一眼跟出来的秦沐风,一溜烟跑了。
秦沐风见杜婉芷一脸担忧的神色,握了握她的手说:“这些小乞丐狡猾的很,总有活下去的法子,你别担心。”
杜婉芷回来坐着,仍是很忧虑,她问驿卒:“寥州在好几个大省通往京城的交通要道上,又有好几处大的金矿和铁矿,怎么我在这里见了不少的小乞丐?”
驿卒叹口气答道:“是多呢,逢年过节的更多。这位善心的小姐,你可别怪我对那些小叫花子凶,我要不凶点儿还真弹压不住他们。”
胡仙仙一路上想着心事,也不想理那些杂事,但听驿卒说得蹊跷,就问:“那些小乞丐难道还敢来抢馆驿里的客人?”
驿卒解释说那些小叫花子抢倒是不敢抢,但会偷东西。这些小叫花子有不少是被矿上的人骗来做苦力的,有些侥幸逃出来,就当了叫花子。去年逃了好多出来,都在城里拉帮结派的半乞半偷。城里的商户都拿他们没办法,有些特别凶狠的小叫花子还划了地盘儿当起地头蛇。
杜婉芷眼圈儿都红了,悲愤而言:“这么小就被矿上做苦力?好容易逃出来了,你们应该帮他们找到亲人才是。就算他们有过错也该好好说教,怎么反而要驱赶他们?”
驿卒嗫嚅几声才说:“我们哪有能耐管啊?不去抓他们交回矿上就是仁义了。”
胡仙仙向杜婉芷轻摆一下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杜婉芷望向胡仙仙,不懂她什么意思。
胡仙仙笑向秦沐风说:“秦真人,我想和婉芷上街逛逛,你可不许跟来听我们姐妹俩的闺房私语。”
众人都笑着看向秦沐风,他脸色微红,“我还有正事要做,怎么会跟着你们?”
胡仙仙拉起杜婉芷的手,轻松笑着出门:“别愁眉不展的了,我陪你上街散散心。”
二人一出去,胡仙仙就拉着杜婉芷往些僻静小巷跑,杜婉芷问她:“你要买什么?怎么竟走偏僻地方?”
胡仙仙边走边说:“你不是担心那个小乞丐吗?我找到他,给他些银两让他回家乡。”
杜婉芷已走得气喘吁吁,听她如此说就咬牙紧跟着她。她们走了好大一圈也没找着人,胡仙仙见杜婉芷已很累,就一起在一处废园外休息。
杜婉芷问她:“这么找可不行,驿卒说有不少小乞丐,咱们怎么确定他是咱们要找的那一个?”
胡仙仙“嗯”一声:“你隔他近些,有没有注意到他有什么特征?”
杜婉芷想了想说:“他的脸上全是污垢,看不清楚,倒是他身上真是有股怪味儿。那种味道呢,又不是大多数乞丐身上的那种酸臭味儿。有点儿,有点儿像香灰的味道。”
胡仙仙反问:“香灰,烧的香火那灰?”
杜婉芷点点头,胡仙仙心中肯定下来,这个乞丐一定是寄居在破庙里,并且这个庙荒废的时间还不算太长。
她们二人就一路向人打听有没有近几年荒废的庙宇,最终找到一座城隍庙。她们急急的走到庙门口,门板已倒,门板旁躺着一个混身是血的小乞丐。
胡仙仙连忙去摸他心口,还有微弱的心跳。胡仙仙掌中凝聚灵气拂向他头顶,稳住他的魂魄。再细细察看他的伤口,一看之下,心惊不已,杜婉芷更是止不住泪流。
这个小乞丐瘦弱的身体上遍布伤痕,他用香灰泥止血敷伤,是以身上有很浓的香灰味儿。他左腹部和右臂上的伤口没有敷香灰,应该是才被伤的,也是这两处伤口导致他晕倒。
胡仙仙自认不是心软之人,她以前还很讨厌来鸿宾楼讨饭的叫花子,觉得他们都是好吃懒做之辈。可她无法想像是谁会狠的下心如此对待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岁的孩童,看着那些伤口她就恨自己没有学好医术。道家的医术极是高明,可此刻自己虽稳住他魂魄保他暂时不死,却对他的满身伤痕无计可施。
还好杜婉芷在圆明观避难之时与康先生相处多日,学了些粗浅医理。杜婉芷说这小乞丐以香灰止血的方法还算对,就为他敷上香灰,又喂了他一些水。
不久之后,这小乞丐悠悠醒转:“仙女姐姐?仙女……姐姐……城隍爷没骗我,真的有……仙女姐姐,来,来救泥蛋儿……”
杜婉芷长舒一口气,温声言道:“我们不是仙女,是住在驿馆的人。你叫泥蛋儿?你先别急着说话。泥蛋儿,你只是暂时保住了命。我们要带你回驿馆,那里有个大哥哥很会治伤的。”
胡仙仙抱起泥蛋,语气也比平日温柔许多:“嗯,听话。那位姓秦的哥哥才是真的神仙,一定能治好你的伤。
泥蛋无力地笑一笑,任由她们带走自己。
一回驿馆,胡仙仙不理驿卒的询问,直接将泥蛋抱入秦沐风房中。
秦沐风见胡仙仙这样做,脸上微有怒意。但见杜婉芷一脸焦急关切的神色,也就没多问她们怎么惹些麻烦事来。他很快的为泥蛋处理伤口,并开出药方让胡仙仙去抓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