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御风低下头,怜爱地看了看翠儿,温柔应声:“你一直都是我的好妹妹,你也无需和红儿比什么,我对你的疼爱与对她的情感完全不一样。”
翠儿重重地点了点头,脸颊上还挂着泪珠儿就展开灿烂笑容,娇憨说道:“太好了,只要能一直一直陪在陛下身边就好。不管是当贤妃还是当婢女,我只要能时常见着陛下就好。”
尚蔚然冷冷瞥一眼翠儿,面无表情地说:“那就请你留在这里照料国主的生活起居吧。国主陛下,还有许多正事需要处理,臣妾先行告退。”
尚蔚然即将带人离去,阿翩对胡仙仙笑叹道:“要都像贤妃娘娘那般,这感情纠葛倒也好处理。”
胡仙仙笑向她挥挥手,让她快随尚蔚然离开。而后,胡仙仙走进院子,拍着翠儿肩膀说:“你这丫头还真是有趣。”
翠儿抽噎两声,小声嘟囔:“红儿姐姐出事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是再也没有机会走进国主的心了。
我也不怨什么,反正我本来就只是一只小狐狸,要是没有国主和红儿姐姐,我只怕早就丧生虎狼之口了。
我不想让国主为难,真的只要能时常见到国主,看他还过得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
列御风给翠儿倒了一杯茶,递给她时她却不敢接:“怎么能让陛下给我倒茶呢?真是折杀奴婢了。”
列御风将茶碗往她面前重重一扽,语重心长地说:“你说愿意当我妹妹,就应该把我当哥哥,而不是当国主。在我面前不必再有尊卑之分,否则我会生气的。
还有,你活着也不只是为了我而活,我信任你,你就要为我承担更多的事。
我暂时还不会离开青丘国,但早晚会离开。你要多学些治国之道,便于以后和阿翩牵制尚家势力。”
翠儿抖抖索索地接过茶碗,低头浅笑着饮茶。她点头答应着列御风,她只是习惯于听他吩咐,并没有理解其中深意。
胡仙仙倒是有些明白列御风的意思,有些明白却更多疑惑:“你真的要禅位给尚蔚然?你既然这么做,就应该是信任她,怎么又有让阿翩、翠儿牵制她的打算?”
列御风郑重答道:“尚蔚然将来会掌管青丘国是天意,她当国主也比我更合适。让阿翩和翠儿牵制她,不是不信任她,只要一个人拥有绝对的独断专行权就难免会行事走偏。
与其说是让阿翩、翠儿分散、平衡她的权力,不如说是给尚蔚然安两个警钟,时时提醒她不要行差踏错。
阿翩行事稳妥,我是放心的。翠儿嘛,就看她以后如何表现了。”
翠儿听着这些话有些不服气地嘟嘟嘴:“我定然会比阿翩姑娘做得更好,只要能给国主分忧解愁,我会好好学习各种各样的东西。”
胡仙仙伸手拍拍列御风的手,又摸摸翠儿的头,笑说:“真是好哥哥、好妹妹。”
说完之后,她又正色问列御风:“五师兄这大半年时间不是被软禁,是在静心参悟啊,我心中有好多疑惑呢,还请五师兄为我解惑。”
“七师妹有什么想不通的事直说就是,你如今怎么还学会讲客套话?”列御风笑看着她,待她说下去。
“我们做的事会招来很多误解,能懂得的人很少,我有时候真觉得憋屈……”
列御风接过话头儿:“我们做的事不需要他们懂,甚至不需要最在意的心上人懂,就算是自己谅解自己也没必要。
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我们只需要考虑怎么去做,不需要反复思量对错。
一件事的对错往往需要很多很多年,才能真正看清谁对谁错。”列御风起身走到木棉花苗之旁,神情淡然中有一丝怆然。
胡仙仙默然无语,翠儿小声问:“可是被人误解,没有人欣赏的感觉真很难受的。”
列御风轻摇了摇头,笑说:“他们不懂,我们也不需要他们懂。愿意欣赏你的人自然懂你,不愿意欣赏你的人强求也无益。”
胡仙仙盯着茶碗看,茶水中映着淡黄的朦胧月亮。青丘国是凡尘俗世的倒影,凡尘俗世又是哪里的倒影?
“五师兄,人与人之间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牵绊?没有牵绊,岂不是都要过得更自在些。”
“有牵绊才对生命有敬意。”列御风不假思索地答道,似乎这个问题对他而言不算是问题。
胡仙仙对这些问题倒是挺纠结的,她不知道列御风怎么能回答得这么简单直接。
列御风见她面露疑惑,又说:“生命的生生死死本身是毫无意义的,就如草木荣枯、风霜雪雨一般自然而然,但是有了彼此牵绊就让生命有了意义。
就比如,三师兄的生死对于天道自然来说,与一块石头、一根草有何区别呢?但是,对于你来说,肯定区别很大。
因为生了牵绊,才不会毫无顾忌地杀伐,才懂得珍视生命。”
胡仙仙心中豁然开朗,不管对于别人“牵绊”意味着什么,反正她是因各种牵绊才觉得生命是有意义的,是值得珍视的。
列御风揉揉太阳穴又说:”平凡人的人生倒不用想什么生命的意义,而是不停的在做选择。不是选择得到什么,而是选择失去什么。
就是不停的权衡到底先放弃什么,一直放弃着,直到一无所有,再也没有可放弃的东西。
不必再做选择了,那就是他们生命的终点。”
胡仙仙浅笑着听完,又有些惭愧地问:“青丘国如今局面,是不是与青丘国强行去平衡水球与黑球之间的空间动荡有关?”
列御风也不避讳,直接说:“的确是那样。不过,这也不是仅仅为了要挟祖师救三师兄,有些事是本来就避无可避。
水球以地球为异界,地球以水球为异界,这是分不出谁主谁次、谁先谁后的。
世界并不是单一永恒存在,那样就终有毁灭之时。
不可轮转,不可分合的世界当然终有毁灭之时,但地球、水球不会毁灭,就因为是相对存在。
水球、地球必然会重新融合,这分合之间的生与灭只为守护有情界。”
胡仙仙若有所思地问:“有情界就是指这纷纷扰扰的红尘世界?就是一切有情生灵的世界?”
列御风点头称是,胡仙仙又接着说了很多感想。他们玄玄乎乎谈论得热火朝天之时,一阵很不和谐的怪音响起,循声一看,是翠儿趴在桌子上睡着,打起呼噜了。
两人不由相视一笑,列御风说:“还请七师妹带她去房里睡。”
“呵,我走了后她要也这么睡着,谁带她去睡?”胡仙仙戏谑问他。
“我明天就让她去三王叔那里修文学武,不会留她在这里长住。”
胡仙仙抱起翠儿往屋内走去,“也是,你就是她心里的神,要是再在这小院里朝夕相处,她是真的只能永远活在你阴影下。”
安顿好翠儿后,两人又闲谈许久,胡仙仙准备告辞的时候,列御风说:“七师妹,你那身外化身之术还很生疏,全靠本体召御才能出现,若是本体受制,分身就派不上用场了。你得多想想,能不能只需意念一动,就能指挥分身,而不是靠本体灵气召御。”
胡仙仙脸色微红,是呢,自己不就是让程浩风制住过吗?如果能够只要有灵气,哪怕本体受制,也能用意念指挥分身,那就真是大增助力。
列御风细瞧瞧她面容,轻笑着说:“难道三师兄曾制住过七师妹?”
胡仙仙有些羞涩,有些讶异地看向他,他解释说:“我虽说不能像三王叔那般洞察人心,但身为灵狐之身,还是比一般人更懂察言观色的。嗯,你心里对三师兄生了嫌隙?”
“也不算嫌隙?就是有些迷茫,我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错了。他新取了一柄墨冰剑为随身法器,我觉得那法器中暗含魔气。”
胡仙仙详述了取墨冰剑的经过,以及墨冰剑的一些特异之处。
列御风听完后,沉吟半晌才开口:“三师兄本已入魔,起死回生之后魔气并没有因此消却。三师兄仙气中暗含魔气,那一缕墨色既已存在,那就是合乎天意。”
胡仙仙有些惶惶不安,喃喃问着:“是因为我才执念难消?魔性难除?”
列御风朗声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又说:“女子之心果然难以捉摸,以前你认为三师兄所做一切是只为灭去你的意识,让白回风意识重归,你那时渴望三师兄能正视你对他的感情。
在清楚你自己其实与白回风别无二致以后,你怎么还想逃避他对你的感情了呢?
呵,你难道认为他若是不辜负你,就得辜负天下人?你难道还想逼着他辜负你,完全放下执念,只知道修行灭魔气?”
胡仙仙眉头紧皱,她自己都不知道想怎样,她只是对未来隐忧难消。
列御风叹了两声又说:”你不要太在意什么永恒之境、永恒之心的事。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劫难当中没有谁可以真正置身事外,也没有谁真正可以凭一己之力就能消解劫难。
谁是天生就该被牺牲掉的,谁又是天生就该被保护的?”
胡仙仙微微点头,眼中满是迷惘,问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想追随他,又怕我们再犯错。我真的很怕很怕,很怕他再一次有生死大劫,我没想到我经历的事越多反而会越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