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浩风蹙眉不语,挥手示意让周知事先出去。胡仙仙没明白事情前因后果,就拉着周知事逼问,皇上昨天召见他到底所为何事。
他们互递眼眼色后,都只推说没什么大事。胡仙仙就直接问:“是不是三豆退了老舅爷的婚事,诚郡王找着由头来挑事?”
又扯出和诚郡王相关的事,葛淑美也不再只顾着诉苦,安静听他们要说什么。那些丫鬟、小厮和茶儿、酒儿也都暗向厅内侧耳偷听。
听胡仙仙直接发问,周知事和程浩风知道隐瞒不过,只好告诉她。
原来诚郡王那远房舅舅前两天死了,他死后,他儿子就到处宣扬是杭无一用邪术害死他。
那老舅爷的儿子还去皖州知府衙门状告胡仙仙,告她逼退婚约,还指使徒弟邪术杀人。
皖州知府曹松楼派仵作验尸,只见老舅爷浑身乌黑,却又不是中毒,深感疑惑。
曹知府当年办蒯殿聪强娶杜婉芷一案与程浩风他们结识,他认为事有蹊跷,又对诚郡王、胡仙仙两方不敢得罪。
于是,曹松楼写奏折派快马入京,躬请皇上圣裁。在奏折中,他当然不会明说是自己拿不下这案子,只说是涉及诡异邪术,自己难以断案,请求皇上派国师去查证是否系邪术杀人。
这样一来,问题的焦点就不是他曹松楼怎么办案,而是程浩风怎么判定老舅爷的死因。
若是程浩风认定老舅爷只是死于年老体衰,那么诚郡王他们就算有怨气,也只会认为是程浩风在包庇胡仙仙、杭无一。
要是程浩风也同意邪术杀人的说法,那就等着看他到底会如何处置胡仙仙、杭无一。
总之,不论如何,对于程浩风都是难题,而他只需走走过场。
昨天程浩风入宫后与韩泽熙分析后认为,应该是那老舅爷本来病弱,三豆退婚之事让他受了刺激,气怒之下一命呜呼。
老舅爷的儿子因此有些不服气,诚郡王就挑唆他去诬告胡仙仙,也借此事探探韩泽熙和程浩风的底线。
他们决定不准许曹松楼的请求,只回复地方之事就由地方官府处理,不要因为告状者与皇亲有关系就越级审案。
可是,胡仙仙她们是被告,官府审案就要传唤她们到堂,程浩风可不愿意让人将她们三审五审的。几番思索后,他让韩泽熙还是先不要回复曹松楼,要想出个妥当办法才行。
今天早晨皇宫里派人来问到底如何处理,周知事就因此而来。要是久拖不决,韩泽熙也为难。
听得此事之后,葛淑美吃惊地指着胡仙仙说:“你还惹了这种祸事?”
“这倒不算祸事,是我故意为之。诚郡王想探我们的底,我们还想探他的底呢。”胡仙仙向葛淑美说完后,又朝程浩风挑了挑眉,“上公堂也没什么大不了了,我带无一去皖州受审,还正可以避开霍飞、王帅那些人。”
程浩风双眉紧蹙,眼神严厉地看着她说:“我怎么能让你去?就算他们伤害不了你,可是会被捕快推来搡去的,还会让陌生人围观。不论如何,不许去!”
别人不敢接话,胡仙仙也低下头,他沉思片刻后对周知事说:”去禀告皇上,请他回复曹知府,就说我事务繁忙无暇去做判定是否邪术杀人之事,同时推荐曹备道去判定那悬案。”
周知事微笑领命而去,他笑的意思既是事情有了处理办法,他好交差;也是笑曹松楼踢给程浩风的皮球,又让程浩风给踢了回去。
因那曹备道也是极得皇上信任的道门中人,荐他去判定是否邪术杀人,合情合理。但是,偏偏曹备道是曹松楼的亲弟弟!曹备道俗名曹棑楼,备道二字是出家圆明观时,随师门字辈取的道号。这左右为难的事且就看他兄弟二人去权衡吧,程浩风是退步出来了。
程浩风荐曹备道去应曹松楼所请之事,还掺了一层意思,就是报复曹备道。
只因曹备道深知自己是韩泽熙用来牵制程浩风的棋子,要利用他分去程浩风在民众心中威望。他知道程浩风不敢随意得罪他,就做了些诸如送茶儿、酒儿这类让程浩风难避又难堪的事。
这中间的种种博弈,程浩风明了,周知事和韩泽熙明了,还有低头垂手侍立在外的茶儿也明了。其他人则是听了个半懂不懂,只猜是程浩风不敢直接出面维护胡仙仙。
胡仙仙更不会去多想那些弯弯绕绕,她只知道那事已按压下来,急着先处理兄嫂因她受牵连的事。
他们商议后做出决定,因想着葛淑美在胡府独理家业,怕王帅他们会不断骚扰她,让她先回娘家去住。
接下来再想办法见到王帅、蒯十二,让他们不许再生事,早些解除她兄嫂所受威胁。至于具体如何让他们自己服输收手,程浩风没说。
他们交待让葛淑美悄悄回娘家后就转身要走,她忙喊住他们:“等一等……”
“还有事?”胡仙仙回过头问她。
“你们到底准备如何处理?可别把事情越闹越大。我父亲也是在朝为官,若是我回娘家后再牵连到葛家……”
她的担忧也不无道理,胡仙仙皱眉望向程浩风。他没说什么,只是面色肃然看向葛淑美,他知道她还有话没说完。
“国师、仙仙,我知道你们有本事,可听他们说蒯十二爷是只会点三脚猫功夫,王二少却是会法术的。还有,他的哥哥王魁是栖云山庄庄主相公,听说那云庄主也跟仙仙一般是仙女儿……”葛淑美边说边瞧胡仙仙脸色。
胡仙仙没领会她是要说那些人不好惹,要服软的意思,只注意到王帅会法术了:“唔……记起来一点儿了,那个王帅是戴金冠的那个人?他似乎有灵力修为,昨夜他伤得最轻……”
葛淑美听得气冲冲用埋怨语气接话:“伤得轻?两条小腿上有十几条血口子还叫伤得轻?
唉,也对,也对,比起蒯家十二爷也算伤得轻了。毕竟王二少只是皮外伤,筋骨没事。
唉,仙仙啦,你可真会惹事……我和你哥以后在京城该怎么过哟?”
说着说着,她就哭起来,程浩风嫌恶地扫她两眼:“胡夫人,哭闹无用。你不必一味的埋怨仙仙,他们是不是威胁你时还提了什么条件?你把他们开出的条件直说出来就是。”
葛淑美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冷冷看向胡仙仙。胡仙仙对于这个以前只见过一回的嫂嫂,并没有好印象。她知道嫂嫂当年瞧不起小州城的小商户婆家,就算如今只怕也当他们是小人得志的土包子。可是,确实是自己给嫂嫂招了麻烦,她对葛淑美感到抱歉,也就不想让程浩风对嫂嫂说话用生硬语气。
她向程浩风轻摇摇头,再温声问葛淑美:“嫂嫂,他只是想尽快解决问题,请别怪他,也请嫂嫂把他们闹事时提的条件讲得更清楚些。”
听了这几句软话,葛淑美才慢悠悠说道:“他们提的条件真有些苛刻,可我又不能不转达给你们听,他们说要是达不成条件,就把你哥的军职下了。
这第一条呢,是要治好他们的伤,养伤期间找人伺候他们。
第二条,要国师亲自登门给他们道歉。
第三条……嗯……”
她顿了顿,忐忑地看向程浩风说:“是要仙仙陪他们喝酒吃宵夜……”
葛淑美说得委婉,但他们都听出肯定不只吃吃喝喝那么简单。程浩风眼睑垂下,余光斜盯葛淑美,语调平静却言语透寒:“你转告他们,要么取消第三条,要么就自己躺在棺材里等死。”
可能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葛淑美微张着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国师,你是不打算好好处理这事儿了?你也可怜可怜我们凡人好不好?
你们惹了事可以上天入地躲开,我们怎么办呢?陵州老家的父母亲戚怎么办呢?
她这次惹的不是山精野怪,是豪门阔少啊,她惹出的事就该她自己去解决。不能什么都让我们给她兜着……”
听出葛淑美不仅抱怨自己惹事,还存了让自己委曲求全去息事宁人的心,胡仙仙心中愧疚淡去,怒火升起:“我自己惹出的事当然得我自己承担!大不了拼着遭天罚,把那几个人全杀了!”
她说着就往外冲,葛淑美也有些吓住了,连忙拉住她:“这京城是乱杀人的地方?你就不能消停消停?就去陪陪他们又怎么了?
有国师给你撑腰,他们不敢真把你怎样的。女人嘛,要懂得服软儿,哄哄他们就好。
你这么喊打喊杀的成何体统?哪里像个将军府的千金大小姐?跟个土匪似的……”
她把胡仙仙拽得紧紧的,胡仙仙怕误伤她,也不敢猛力挣扎,就那么任她拉着受她数落。
“你放开她。你该去教训那些要挟你的人,而不是教训自己小姑子。”想要扯开她拉着胡仙仙的手,可未来妹弟对嫂嫂粗鲁动手实在也不像话。程浩风碍于身份,也只得压抑怒火低声反驳。
看出程浩风不敢拿自己怎样,葛淑美说话更大胆了些:“国师莫怪我教训小姑子严厉,我也是为国师着想,所谓‘妻贤夫祸少’,国师不会不懂吧?她早晚是你的人,调教好她也是你享福。”
看着胡仙仙和程浩风受窘,婢仆们都在偷笑,而血无仇则大步走到葛淑美身后。他怀着宁愿受责罚也要让他们脱困的心思,想出手打葛淑美时,恰巧就听厅外又一阵喧哗。
看向厅外,是胡海容在小道童引领下前来,到得门口就跪下带着哭腔说:“救救我大哥,也救救登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