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浩风见胡仙仙舒眉展颜,揽过她肩头轻拍,长呼出一口气才说:“我不能做到算无遗策,我不好,让你受惊了。”
“她们哪会让我受惊吓?我是念在她们算得上韩泽熙的庶母,才没对她们下狠手呢。但是,我真的好累,好累啊!比直接打斗还累,长久处在猜忌忧怨的心境中真会把人折磨疯。”他揽着她的肩,她就顺势往他怀中倒。
程浩风无奈瞥瞥她,将她拥紧。她不知道他尽忘前事会不会还爱她,可是,她不论怎样都还是爱他。
就算今世初见时,把他当成变戏法儿混饭吃的江湖艺人,她还是爱他。
她觉得这不公平,他是因为知道她的来历、她的美好才爱,她是心之所向,不自觉想靠近他,是没有理由的爱。
这两种爱是有区别的吧?谁说爱到极致就不会计较?会的,得不到回应,会失落、会绝望。得不到平衡,就会计较。
要是不计较了,一味的付出,那只是因迷恋而失去自我。连自我都没有的人就如傀儡,傀儡还会有爱恨吗?只有盲目服从和追随吧?
“你要记住,我是个爱计较、很记仇、小心眼儿的悍妇。不许朝三暮四……要不然……我会鄙视你!”冲他做了个自认为很凶狠的鬼脸儿,从他怀中挪开。
程浩风斜眼浅笑说:“你且在一旁歇歇,我将这主棺中所染戾气消净,出去再收拾你。”
她顺从地退到壁龛旁,他正对老王爷主棺凝神聚气、双手掐诀。只要主棺戾气尽去,龙脉应该就不会再出变故。至于老王妃的安危,只要她失去利用价值,那个神秘的“阿全”,就没必要把她怎样。
老王爷棺椁的最外层之椁晃眼看去是常见黑漆颜色,细观之下才能看出是原木本色,黑中略呈深紫的檀香木本色。
棺上有精雕细刻描金”寿”字花纹,还有江海纹和祥云纹。这具棺椁若不是在这阴森墓室内用来装敛死尸,这名贵木材所制,又带精美花纹的物件儿倒更像是工艺品。
此时,棺椁上荡起一圈又一圈深蓝光弧,这光弧是程浩风灵力所发。他长身玉立,神情专注,蓝光渐渐收束时曳起丝丝黑气钻入他眉心。他剑眉微扬,强压下那缕黑气。
胡仙仙满是担忧的望向他,他左手食指轻点自己眉心,翘翘唇角说道:“无妨的,想侵袭我可不容易。”她就是担心他受戾气侵袭啊,可更相信他心性坚定。
他细察墓室中还有没有疏漏处,她目光随他脚步移动而移动。有些傻气地想,只要他还值得我爱,我会一直爱他。这么想着,她脸上有些发烫,忙用手捂住脸蛋。
程浩风见这里事情都处理好,就唤她离开,喊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两人出了主墓室,把那三个疯子带上再出了墓门。
到得外面,只见岑载道带了几个亲信小道童守在碑亭下,其余人仍是各守岗位。
程浩风赞他做得对,此事本来不宜张扬,外人要怎么猜就任其猜去,真了解实情倒不好。然后,将那三个疯子交给岑载道处置。
那老嬷嬷和壮小厮不知疲倦吵嚷着,而卞采办晕过去再醒来时就只会傻笑,岑载道让小道童押着三个疯子先回城中启瑞宫,找间杂物房关起来。
小道童们先行离开,他们三个人则缓缓向享殿行去。没走几步,程浩风问岑载道:“此刻是何年何月何时?”
“回国师,是德元十一年冬月十四未时。”岑载道答话时侧目盯了盯程浩风,显得有些诧异。
“我们下墓才几天?觉得跟过了大半年似的。”胡仙仙伸臂舒展身体,贪婪呼吸清新空气,随口接话。
岑载道狐疑地看着他们,想问什么,又没好意思问。
胡仙仙见他欲言又止,就笑说:“岑道长是不是在想天仙可感应天地日月之变,能自知时辰,你想不通我们怎么要问你时辰?可你又问不出口?”
岑载道捻着胡须低头讪笑,胡仙仙给他解释:“平常我们不看更漏都能将时辰说个分毫不差,可每次涉险,所在之处往往会隔绝天地灵气,或者时空混乱……”
“我们珍惜光阴,问清楚时辰只因不愿误时。”程浩风插话截断胡仙仙的话头儿,她明白他是不愿岑载道知晓太多,也就笑着附和。
到得享殿,安排岑载道去处理杂事,程浩风与胡仙仙沐浴后就在厢房歇息。仙体自洁,可是墓室内总归是秽气地方,所以他们必须要沐浴更衣。
程浩风随意穿着淡蓝道袍,长发披散,斜倚在竹榻上假寐。胡仙仙出浴比他迟,梳洗好后就掐了根狗尾巴草轻手轻脚向他行去,想挠他鼻子。
还未走近,他长臂一伸就将她揽进怀里,挺嫌弃地说:“贼头贼脑的想做什么?也不想想,偷偷儿的来就藏得住?你就算隐身前来,我也能发现。”
“你就不能假装没发现我?捉弄不了你,很无趣呢……我要重来,重来。”她嘟嘴撒娇。
好吧,重来。胡仙仙蹑手蹑脚、屏住呼吸到了榻边,拿狗尾巴花穗儿在他鼻端拂来拂去。他先是强忍痒意,后来忍不住了,打了一个很响亮的喷嚏。
她开心大笑,他揉揉鼻子,趁她没注意就挠向她胳肢窝。她笑得更欢,笑到都快喘不过气来,他才停手。
两人并躺榻上,四目对视,无语传情:谢谢老天爷让我遇见你,也谢谢老天爷让我能陪伴你。纵然难免有心生疑忌的时候,可流言蜚语哪有你重要?
两人都完全松懈下来,歇息好后,于酉时开始盘坐聚气。亥时初,两人均出定收功,准备彻底解决老王妃的事。
她给他绾好发髻,再披上深紫外袍。他给她绾发插簪时,她就端详着他,看着就好想再抱抱他。于是,本要出门,又再相拥凝视对方。
因了爱意,她眼中的他就自带光环,真是好英明神武;他捏捏她的脸,因了爱意,他眼中的她则是带着可怜的傻气……
在他们歇息之时,岑载道已按程浩风吩咐做好各种杂事,这其中之一就是备了不少烧化的铁水。通红滚烫的铁水用石碓窝盛着,石碓窝之外套上大缸,再将缸放到平板车上推到墓门外。
深更半夜,火把的火光和铁水的热光将陵墓四周天空都映得有些红。胡仙仙和其他人都不知道程浩风要做什么,一边听他安排做事,一边时不时地瞅瞅他。
程浩风先让人去墓底岔洞的另一个出口,用巨石封洞,再将铁水浇淋其上。待派去的人回复说已经办妥当,已是丑时中刻。
他迈步走向墓门沉声以灵力传音,音量不高,却能清晰传出很远:“挟持献仁绪慎王妃的贼寇请听好:限你半个时辰之内将人质平安送出来,否则,铁水封淋坟墓,将你们活活闷死在其中。”
听程浩风如此说,岑载道先慌神儿了,他朝他使劲儿摆着手说:“国师不可……不可啊……且不论如此行事会将老王妃置于险境,就是封墓之举都会坏了风水的呀……”
“岑道长放宽心,且听我安排。”他向岑载道低声说了一句后,又再朗声道:“献仁绪慎王妃若死,我们必会向外界宣扬她是思念慎王爷,殉情入墓。至于风水之说,完全可以等此事了结,再撤去封墓之铁,重新藏风聚水。”
程浩风说得很是堂皇,旁边的岑载道他们那眼神儿显然都信了可以那么做,可胡仙仙知道他是在忽悠那主谋此事的神秘小厮。
老王妃要是真横死墓中,必定会滋生怨气,再度令得龙脉生异。而那陵墓风水坏了就是坏了,哪有可能重新再培好?
程浩风不知道那小厮到底是什么来路,但可以断定他还没有飞天遁地之功,他在墓中是生存不了多久的。而他事事都策划得那般周详,也必是惜命之人,这样的人会懂得妥协。
寅时初刻,墓门后传来闷沉拍门声和急促呼喊声:“快开启墓门,快呀……快救我们……”
程浩风开启机关,墓门徐徐而起,随同来的守墓人都下意识地往后退开。
火光映衬之下,只见一个瘦小的男子背着老王妃缓缓走出。他右眼已瞎,眼眶中只留个铜钱大小的疤;他走动时左腿先踏半步,右腿再随之挪动,显然右腿曾受过伤。
岑载道见了他们后就迅速奔过去,先扶下他背上的老王妃,让她斜躺到预先备好的藤榻上,再为她把脉。
而程浩风和胡仙仙的注意力始终在那男子身上,程浩风拧眉不语,胡仙仙打量他许久后,惊问道:“高有全?是你?”
“是我。”高有全垂着头平静答话,“国师和元君对我有所误会,我并没有挟持老王妃。我所做一切只是为了从卞采办手里救出老王妃,先前不肯露面,只是还不敢确定你们究竟会不会伤害老王妃。”
程浩风与胡仙仙相视苦笑,高有全能够被修炼几千年的鳄鱼精收为亲传弟子,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高家村小混混。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就认罪伏法?
没想到他藏身在老王妃身边,也难怪他们在听了酸头之事后,四处察访他踪迹却寻不到。
他们不与他多说,先问老王妃身体状况如何。岑载道说她只是受了惊吓气恼,有些郁怒伤肝,又因饮食不调,有些精神萎靡。
“岑道长,先将这贼人关押,容后再审。”见再无大事,程浩风就让人先抬老王妃回享殿,再吩咐锁拿高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