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人的态度摸棱两可,言辞凿凿地表示自己是以绝对中立客观的立场调停美荷两在东印度群岛地区的争端。
法国人则是直接干脆站在了梁耀的这一边,光面堂皇地催促特维斯马上签订合约,还东印度群岛和平。
英法的态度让以特维斯为首的荷印当局要员们感到绝望,一种无力的绝望。
此时他们的心情沉重而又苦涩。
英法现在是盟友,还是战时盟友。
特维斯虽然看出了英国人对特罗默然的坚定站在梁耀这一边的作法有些不满。
但特维斯却无法利用英国人的不满情绪为荷印当局争取到利益。
既然特罗默然代表法国明确表了态,作为英方代表的港英总督文咸就算对法国人的表态不满,也不能站在盟友的对立面,将双方的冲突摆在明面上。
眼下英法联军正在克里米亚半岛和巴尔干地区并肩作战。
这时候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能说,不利于团结的事情就更不能做了。
文咸能够给特维斯,也就是荷印殖民当局最大的支持就是对法国人的表态既不支持,也不反对,保持自己绝对中立的立场。
特维斯也清楚继续拖延下去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次日,特维斯便带领代表团回到了谈判桌前。
特维斯举起颤巍巍的右手,失落地在《坤甸条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他是第一位签下如此屈辱条约的巴达维亚总督,他也知道一旦签下自己的名字,回国之后等待他的是无尽的唾弃和谩骂。
不过他别无选择。
《坤甸条约》的签订,意味着荷印殖民当局最终没能完成婆罗洲岛这一块东印度群岛最后的重要拼图。
更意味着荷兰在东印度群岛的殖民扩张行动被迫结束。
接下来荷印殖民当局要考虑的问题不是如何继续开疆扩土,而是如何守住现有的殖民地。
不过这些则是下一任巴达维亚总督要操心的问题了,和特维斯无关。
想到这里,特维斯这才感觉轻松了一些。
带着骂名离开这个该死的热带烟瘴之地,回到欧洲养老,似乎也不是一个特别糟糕的选择。
条约签订之后,特罗默然在接收了砂拉越地区的新地之后,非常高兴地将法兰西太平洋舰队的三艘现役战舰以及负责训练的船员移交给了梁耀。
在拿到这三艘新舰之后,梁耀宽心了不少。
至少不用担心自己损伤的战舰在维修期间的这个窗口期有人搞鬼。
除此之外,梁耀也同意派遣医疗团队前往克里米亚半岛战区和巴尔干战区为法军提供医疗服务,协助法军战胜霍乱。
作为回报,梁耀向近东地区派遣军事考察团进行观摩学习的要求特罗默然也同意了。
特罗默然也清楚,就算他不同意梁耀派遣军事考察团,梁耀也会想方设法地将他的军事考察团派遣到近东地区。
比如将军事人员伪装成医疗人员。
梁耀想要做的事情没人能够阻止他。
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直接卖给梁耀一个人情,大大方方地答应梁耀的请求,还能够落得个顺水人情。
更何况,美法两国的外交关系还算友好,双方并无尖锐的利益冲突。
《坤甸条约》的签订生效,让东南亚的华人感到无比的振奋。
这些漂泊在异国他乡,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无国籍者,终于在黑暗之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早先占据坤甸之时,安布雷拉公司就已经开始大肆向外宣传,东南亚的华人只要加入美利坚国籍,安布雷拉公司便可为其提供人身安全的保障。
只是当时的形势尚不明朗,东南亚的很多华人虽然听说了这个消息。
但他们担心一旦梁耀最终输给了荷印殖民当局,他们这些加入美利坚国籍的人势必会遭到荷印殖民当局的报复。
因此他们对入籍一事十分小心谨慎,还是保持观望态度。
只有本来就居住在坤甸的华人比较积极地入了籍。
不过现在已经尘埃落定,荷兰人在这次对婆罗洲岛的角逐中战败。
东南亚的华人也从这次战争中认清了梁耀,以及下属的安布雷拉公司的实力,彻底没有了后顾之忧。
越来越多的东南亚华人开始向婆罗洲,尤其是西婆罗洲地区聚拢。
这些华人不仅有出海卖力气求生的青壮劳动力,也有身家不菲的商贾。
这些人的到来使得坤甸,东万律,肯达旺岸这些大型定居点的人口迅速增加,也填补了荷商撤出之后的空白。
恢复和平的婆罗洲地区显现出一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
在处理完收尾工作后,梁耀正式将婆罗洲地区的大权移交给了邓文康,随即乘坐大胆号,带着返回的船队前往香山。
梁耀好不容易回一次香山。
梁绍琼早就乘坐小火轮,带着一哨(连)的亲兵从扬州返回了香山。
就连邓延也从长崎赶了香山。
梁耀的船队抵达香山之时,二人早就在香山码头等候梁耀。
“二舅在日本太上皇当得可还舒坦?”
刚刚走下船,梁耀便揶揄邓延道。
“太上皇当得再舒坦,也没有自个儿的家舒坦。”邓延望着脚下的这块土地说道。
相比在日本当人人畏惧的太上皇,邓延还是更喜欢自己的故土,以及在加州陪伴自己的家人。
“近来东洋可有何趣闻?”梁耀问道。
“趣闻倒是谈不上。”邓延面露忧色地说道。
“日本被迫开国之后,日本的一些有识之士便倡导效彷大化改新学习唐朝之故事,进行改新,全面学习美利坚以及西洋诸国自救自强。
某些藩已经向西洋诸国购置洋枪洋炮,效法西洋人建立新式军队以图自保。倭人不仅在陆军上有动作,在海军上亦有动作。
你俘获的那艘名为Soembing号的蒸汽小舰就是萨摩藩向荷兰人所购买的,只是他们没想到中途会被你截胡。”
“我对小的东西没有兴趣,这艘小汽船可不是我截胡的,这是荷兰人截胡的,怪不得我。
倭人狼子野心,确实不得不提防。”梁耀对此深表赞同。
同样是闭关锁国,同样是被列强以坚船利炮叩开国门,日本做出的反应确实要比大清迅速得多。
“是不是给日本幕府当局施压,和英法等国商量商量,不卖武器和船给倭寇?”邓延希望控制西式的武器的流入来抑制日本各藩训练新式军队。
目前长期驻扎在长崎的驻日美军仅有半个团。
这半个团的部队虽然也都是西部旅出身的职业军人,职业素养和战斗力都有保障。
但人数实在是太少了,邓延担心一旦日本列岛各藩训练出了足够的新式军队就会变得不安分。
届时一旦滋生事端,恐怕以半个团的驻日美军难以应付。
“军火可是一笔大买卖,咱们要是不卖,还不让别人卖,断人家的财路,还想让人家和你一条心,天底下有这么美的事情吗?”梁耀摇了摇头笑道。
禁绝洋枪洋炮流入日本无论是从理论上还是实际上,都没有操作性。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自己不卖,还不让英法等其他列强卖,人家非跟你急眼不可。
此前也有不少藩主请求向加州方面购置枪炮甚至是军舰。
不过加州虽然有自己相对完整的军工产业,但产能却不是很够用。
在满足了自身的需要之后,梁耀是根据客户的优先级来分配多余的产量。
其中粤勇的订单优先级是最高的,其次是英法,最后才是日本以及其他国家的军火订单。
梁耀现在应付法国老的订单都非常勉强,更不用说优先级更低的日本了。因此日本能够从梁耀这里获得的军火十分有限。
不过随着婆罗洲岛战事的尘埃落定,这一情况很快就能够得到改善,自身的消耗小了,梁耀多少也能匀出一部分军火。
“那增加驻日美军的兵力?”
日本人的自强之举让邓延越来越没有安全感。
当初他们能够以区区两三个团的兵力大败十万幕府军,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在武器装备上占据的技术优势。
一旦这个技术优势缩小,以半个团的驻日美军能不能震慑住日本列岛各藩,以及幕府当局,邓延心里也没有数。
“军费你出?”梁耀白了邓延一眼。
“我看你这两年的日本太上皇是白当了,在日本待了这么久,连日本的国情都不了解?目下日本大小数百藩,上下很难一条心。
我所怕的是,是一个统一的日本,而不是一个支离破碎的日本。”
海外驻军的成本十分高昂,联邦政府给驻日美军批的军费十分有限。
增加驻日美军的数量,最后产生的军费也是梁耀承担。
要是增加驻日美军的数量能够解决问题,梁耀倒是愿意花些钱来解决问题。
可问题是花了钱也未必能解决的了问题。
日本幅员虽然说不上辽阔,但也不是一个小国。
更何况日本现在的人口可是加州人口的三十多倍,想要靠驻军人数来维持自己在日本的利益是不现实的。
扶持代理人,才是性价比最高的方法。
“你的意思是扶持亲近咱们的藩,当咱们的马前犬?维持日本目前支离破碎的状态”邓延很快反应了过来。
“正是,分裂且弱小的日本,才是好日本。
你说当初英国鬼子打咱们广东的时候,你是更痛恨英国鬼子,还是更痛恨给英国鬼子带路的汉奸?”梁耀问道。
“当然是那些狗汉奸。”邓延脱口而出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只要扶持起亲美的日藩,这些日藩就能够替他们分担不少压力。
最关键的是,这个办法省钱。
至于日本会不会爆发内战,邓延相信梁耀和他的想法一样,巴不得日本爆发内战。
“我不扶持废物,想当我的狗,这个藩得是强藩,还得对我绝对服从,这样的藩有吗?”
说着,梁耀登上了马车,询问邓延是否有合适的代理人。
邓延落座后略一思索,抚额道:“还真有!”
“谁?”梁耀好奇地问道。
“肥前左贺藩,锅道直正,你还记得此人否?”邓延回答道。
“怎么会不记得,我们当初到日本,第一个揍的就是他。”梁耀笑道。
邓延继续说道:“左贺藩在日本开国之前是数一数二的强藩,开国之后由于和我们签订了《长崎条约》,左贺藩的处境变得十分糟糕。
和其他藩不同,左贺藩除了要分担《美日亲善条约》中的赔款外,更要单独赔付《长崎条约》中的一百万两赔款,承担留美学生的巨额留学费用。
左贺藩曾数次要求将《长崎条约》中的一百万两白银赔款并入《美日亲善条约》之中,要求由天下诸藩一同承担这笔赔款。但遭到了其余各藩藩主的拒绝。
锅岛直正遂而对这些藩心生恨意。
更可贵的是,左贺藩是对我们最为恭顺的一个藩,是个可造之藩。”
“咱们的驻地就在长崎,他想不对我们恭顺都难。”梁耀说道。
左贺藩这个老倒霉藩属实有点惨。
当初梁耀率军来日本,就数左贺藩被收拾的最惨,享受了美军的一对一贵宾服务。
梁耀班师回加州之后,驻日美军的驻地又被定在了长崎,左贺藩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此后好驻扎在长崎的这些大爷。
“怪哉,怪哉,倭国的事情我多少也听说过一些,按照常理,这个倭寇藩主应当对你们二人恨的咬牙切齿才是,你们二位可是迫使倭国开国的元凶。”
一旁一直没有插话的梁少琼不由得啧声称怪。
他有点不理解日本人的脑回路,越是受欺负越恭顺?这些倭人难不成脑子有问题。
“梁老弟有所不知,倭人有着畏强之心,最是欺软怕硬,你越是欺负他,他就对你越恭顺,说白了就是贱骨头。”邓延为梁少琼解惑。
在日本的这两年,更加加深了他对日本人的了解。
“即使如此,回程的时候,便见一见锅岛直正这厮,考察一番再做定论。”梁耀摸了摸下巴的胡茬。
肥前左贺的实力虽然在开国之后受到了削弱,但终究还是有强藩的底子在。
只要锅岛直正不是扶不起的阿斗,稍微给点支持,让左贺藩傲立于诸藩之首也不是不可能。
更重要的是,肥前左贺藩目前的境遇和其他藩不同。
其余诸藩拢共只需要佩服美利坚1100万两白银的赔款。
而肥前左贺藩光是需要承担的长崎条的赔款就高达100万两白银。
这笔赔款目前肥前左贺藩也只赔付了20万两,剩下的80万两还欠着计划分期偿还。
不要说本金,光是利息就足够压得肥前左贺藩喘不过气来。
简而言之,这笔赔款不过是让其他藩的日本变得有点难过,但咬咬牙也不是不能过。
肥前左贺藩要面对的可是实打实的绝境。
而且肥前左贺藩距离长崎很近,要是有不臣之举,邓延也能够迅速做出反应。
“明白。”邓延点了点头,随即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事情一样,对梁耀说道。
“有罗刹国的使者要见你,随我的船来了,见还是不见?”
“先晾着他们,暂时不见。”
梁耀思虑片刻之后给出了答复。</p>